程瑞低頭微笑：“我不是富裕家庭的孩子，父親做過令人羞恥的事情，被關進牢里，母親賺錢養家。那個時候很自卑，覺得每個人都在身旁偷偷議論我，漸漸地，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廉價，開始逃學、偷東西。貧窮，羞恥，充斥了我整個童年。后來，母親離家出走了，說是離家出走，實際上，只是是拋棄了我而已。我很憤怒，想要報復她，感覺就像發瘋了一樣，無論怎樣，都想讓她后悔扔掉我。最好的途徑，就是變成一個能夠她只能仰望的人。所以……付出一切，換來了今天的我。”

悲傷如同細沙，在空氣中揚起，不知從何處而來，亦不知到何處而去。

“找到她了嗎？”

“沒有那種勇氣，”程瑞自嘲地仰起頭，凝視天空，“真奇怪，以前活得辛苦的時候，全靠幻想她后悔至極的模樣，才挺了過來。可現在，終于做到了，卻變得畏首畏尾，不想見她。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么？我是個傻瓜，懦夫。”

崔西莉靠近他，握起他的手。

他的手，冰冷得駭人。心已變成冰窟，又怎會有溫暖的手。

“你比我要好多了，一度，我只想逃避，經常用酒精麻痹自己。可自己一覺醒來，痛苦仍在這里，未有絲毫減少。不想讓自己繼續痛苦下去，所以才決定面對。”

他回握她的手，兩個同病相憐的人，互相取暖，給予對方力量。

沒誰掙脫得了連在血肉上的枷鎖，連顫抖都會帶來撕扯般的痛。

這些日子的反常、不安，其實有另一個源頭。

一早，崔西莉便穿好了黑色的套裝，搭乘昨天預定的計程車離開。

車子走了一個小時左右，他們才到達目的地。

這里是陵園。

陽光灑在潔白的墓碑上，帶著凈土一般的光芒。

人經過一生的吵鬧，最終長眠地下，遠離人世的嘈雜。

她熟悉地走走轉轉，心里有些酸楚，悲傷、愧疚一點點入侵，她卻無力抵抗。

最后，她停在了陵園中央的一塊墓碑前，這里是陵園的高檔區。即便墳墓，也由于位置不同，價格各異。

墓碑是上好的漢白玉做成，上方貼著一個老人的照片，他表情嚴肅，透著剛正耿直的氣息，那時，大概已預料到今日，不知是以怎樣的心情，對著照相機的。中央寫著“崔更實之墓”，右下方則標了未亡人姓名以及時間之類的東西。

崔西莉慢慢走近，雙眼蓄滿淚水，揚起的右手，也不住地顫抖。她放下花束，溫柔地撫觸墓碑，如同撫觸人的面龐。

“對不起……對不起，外公……”話語也隨著激動的心情而支離破碎，這世上最愛她的人，正安靜地睡在下方距她僅有幾米的土中。那里必定陰暗潮濕，是外公最討厭的環境，“八年了，這么久都沒來看你，你很孤單吧……是因為害怕才不來的，不是因為不想念。害怕，讓你看到我的悲傷痛苦，想變得堅強，然后再讓你看見滿面笑容的我………我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