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歌罷，眾人鼓掌叫好。李治低下頭細想。武則天停杯不飲。

婉兒看了看袁客師，道“既然袁先生有如此雅興。婉兒也助興吹奏一曲。能否借袁先生洞簫一用？”說完離席。

“婉兒姑娘說笑。只是客師有一個不好的習慣，自己的器樂，不愿意借給別人。”說完依舊箕踞而坐，不曾起身。

似袁客師這樣的行為在唐代是極其不禮貌的。婉兒被晾在了一旁。

李治轉身，給裴力士說道。“去拿我的玉簫來。”

不一會裴力士拿來玉簫，高宗李治對婉兒說道。“不曾想過，婉兒還有這樣的才華。也罷，朕這管玉簫乃是昔年玩賞之物，今日給你。你若吹的好，我便賞你。”說罷叫裴力士將玉簫遞給婉兒。

婉兒接過玉簫，以禮福了一福。轉面對袁客師說道“婉兒也想請袁先生和上一曲。”說罷看了看袁客師，眉宇之間，有些微微挑釁的意思。

婉兒本就不是太過溫良的女子，只是自打穿越之后，便壓抑著自己的性子。今日遇著袁客師，激發了自己的性子罷了。說罷將玉簫橫在嘴邊，也不管袁客師應承不應承，吹奏起來。袁客師低頭，用筷子在案幾上的玉盤之上敲擊著節奏，忽然開口說道。“莫不是金縷曲？”婉兒聞言笑了一笑。又吹奏一遍曲頭。

袁客師拿起一杯酒，站起身來。又示意裴力士拿過寶劍。起身起舞。口中唱到：“薄暮天清朗。有涼風、推窗入戶，忒的舒爽。百樣無聊聽晚鵲，那畔蟾蜍才上。寫幾筆，蘭石模樣。何事逍遙君莫問，只輕舟短棹煙波蕩！人不老，言猶妄。長安西望重煙瘴，且學個，臨窗描黛，畫眉張敞。鳥倦知還還何處，迷目云煙過往。看慣了，黃粱空相。落拓江湖誰相像？只天真心性濯滄浪。酒醉后，賦長唱。”

口中唱著，手中長劍起舞，如風之回雪，若月之臨軒。一襲黑衣漸漸舞成一堆烏云，手中長劍仿佛閃電。唱到“賦長唱”三字忽然收勢。挺劍而立。如一樹寒梅般冷峻。及待擱下寶劍，又露出那股子放浪的氣色。

婉兒看著袁客師出神，這個男子真正的風華絕代。及至稍微一想。又心下驚怕。因為袁客師適才唱到“長安西望重煙瘴。”高宗李治與圣母武則天雙尊二圣就在面前，這樣唱，豈不是自己尋禍？

李治笑了笑“客師，何事叫你發出這樣的感慨？”

袁客師不語，只是低頭飲酒。

武則天笑著看著李治道“算了。他本就是方外之人。又是酒后，說幾句話，有什么打緊？”說完之后看著袁客師道“客師，酒后癲狂，可不好。”

袁客師看著武則天微微一笑。“臣醉了。”

婉兒心下驚奇，為什么武則天能夠對袁客師如此的容忍？

武則天笑著對婉兒道“我與客師的父親袁天罡先生乃是舊交，客師的師兄李淳風先生又我和圣人勘定了吉壤，以備萬歲之后的事情。客師乃是方外之人，客師之父，乃是太宗皇帝的國師，于我有救駕之恩。故而客師言行放蕩些，年輕人，不必在意。況且我大唐若是因言獲罪，豈不教天下士子寒心？”說完之后看了看袁客師，而袁客師仿佛并不感激。

婉兒心下疑惑。卻并未張口詢問。

“圣人，酒宴之間頗為無聊。臣妾素知婉兒有曹子建七步成詩之才，客師又有丹青之能。何不教他們詩畫娛樂？光是鼓舞劍氣，吟唱詩詞。也太喧鬧了。”武則天看著袁客師，對李治說道。

“客師，圣母生平最愛牡丹，你能否畫一幅富貴牡丹圖來？”李治看著袁客師道。

袁客師并未答話，一旁已經有隨侍太監將案幾拼好。將筆墨紙硯丹青器具擺好。道“袁先生請。”

袁客師起身，并未客氣。婉兒抬眼看著袁客師，只見案幾上面鋪著安徽宣州的宣紙，硯臺是端溪的硯。墨錠則是上等的松膠墨。研磨的水，乃是玉液泉的泉水。放著幾管湖州的狼毫羊毫。

袁客師并未答話，只是默默的拿起硯臺研磨起來，不一時便研磨出一灘墨水。

又叫太監拿來一根褐帶，將自己的衣服結束起來，這才潑墨作畫。

拿起硯臺就朝紙上潑去，之間一紙的氤氳。婉兒偷眼看了看武則天，武則天的臉色倏的變了，心下正在為袁客師擔心，卻見袁客師倏忽幾筆勾描，便成了一幅水墨牡丹。沾著丹青勾勒，不一時便停下筆，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看著婉兒笑道。“獻丑。”

婉兒這時已經目瞪口呆，再看武則天，卻是笑逐顏開。

“好，真好。”武則天笑道。“圣人您也看看？”轉臉對李治說道，又跟裴力士說，“給圣人拿水晶鏡子來。”李治有眼疾頭風，平日里觀看細小物件，都要用水晶鏡。

李治離了短榻，用水晶鏡看了看，說道，“真好。只是缺少一個題款。”說罷，武則天笑道。“適才婉兒和客師一人吹奏，一人歌舞，甚是和諧，這回，莫若叫婉兒題款？”說罷看了看袁客師。

袁客師臉上有一些不悅，卻也不說什么。將手中的羊毫遞給婉兒。

“婉兒才疏學淺，不敢在袁先生和二圣面前賣弄。”婉兒看見袁客師的表情，便一再推脫。卻分明看見袁客師眼中的輕笑。

“婉兒，既是圣人圣母的旨意，你便寫吧。”袁客師說完，將筆擱置在婉兒面前的案幾上，回去自顧的飲酒去了。

這個……婉兒手中拿著羊毫筆，心中有些嘀咕。

自己寫字尚倒可以，可是眼前沒有沈易之啊。自己不像那個家伙一樣，出口成章。

腦海中思索著，袁客師卻在一旁數著“一”飲完杯中酒，又添了一杯，再數道“二”婉兒突然明白，袁客師是在算著時間，適才武則天夸自己有曹子建七步成詩之才，便惹惱了袁客師。婉兒心下明白，原來此人，是個狂狷之士。

卻又無奈。只得拿起比來，走上前去，提筆之時，略作思考。

寫道

“魏紫姚黃色太濃，聊將墨色染清平。隨他百媚千嬌態，我自疏狂不與同。”

用的是靈飛經的筆法，見含著魏碑的厚重。這也是沈易之對她的建議。詩是偶爾一回自己畫了牡丹之后，沈易之的題跋。不想今日涌上了。

剛剛擱下筆，袁客師擱下了酒杯。站起身來。撫掌道“好詩！”眼中少了原本的狂狷之態，多了幾許對婉兒的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