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馬路上的少年和我
- 燃燒的冢—旁觀者
- 曼珠殘荷
- 2087字
- 2012-08-12 21:38:47
阮謄抬起頭來望著我,陽光很強烈,他顯然是有些睜不開眼睛。他的臉上映襯著和這個年齡有些不符的憂郁。
少年老成的意味。
他說:“姐,我不想去。”
看著他抬起來的眼神里深深的無辜,好像那里住著單純的天使,他十歲了,已經長得好高,小腦袋已經可以觸到我的肩膀,可還是習慣于在出門的時候牽著我的手,大約是因為長姐如母的緣故,我總覺得阮謄對我有著很強的依賴性。
這讓我想起來了賈寶玉和賈元春的關系,我和元春一樣,都大出自己的弟弟好多,在元春省親的那一回,在那樣熱鬧人身鼎沸的那一天,讓我忍不住掉下眼淚的永遠都少不了元春召見寶玉時對他如母親般的關愛和愛撫。
“好好的去上課,晚上回家的時候我帶你去吃肯德基,怎么樣?”
美食也許是所有孩子的軟肋。
在略略的想了想之后,阮謄點了點頭,走了進去。
因為家里對于孩子的零花錢管的比較嚴格,所以對于一個衣食無憂的阮謄來說,很少有擁有自己零花錢的機會。阮世璜和李愛蓮已經替他們的寶貝兒子準備好了一切,所以阮謄就很少有機會來吃總是被李愛蓮稱為“垃圾食品”的肯德基,所以,我還是比較懂得阮謄的心。
不過看著阮謄背著大大的藍色雙肩包走進去的背影,我為自己剛才的行徑感到那樣的悲涼。
我陷入了大人的怪圈,拿美食來誘惑小孩子去做一些小孩子根本就不喜歡的事情的這種把戲只有大人才做的來,在我從小不愿意寫作業,不愿意為第二天的考試而復習的時候,在我不愿意剪去好不容易長長的頭發的時候,李愛蓮總是這么做的,我討厭她的那種行徑,所以我討厭前一秒的自己。
出現這樣子的現象,是證明我長大了嘛?
背后兩米的地方站著一個推著腳踏車的少年,車身通體透亮,就像少年會發光的微笑。他左耳邊的耳鉆閃閃發光,就像是蘇聯的時候,一顆永遠照耀蘇聯人民給予蘇聯人民希望的紅星。烈日下他的額角微微的滲出細密的汗來,順著他擁有烏黑短發的鬢角留下來,到達臉龐耳垂的邊緣,那不斷旋轉的汗珠就像是透亮發光的珍珠耳墜。
這是在聽到他的呼喚聲的時候,我一轉身,首先映入眼簾的驚艷。
好像又回到了多年前我們初次相遇的那個夏天的黃昏。那個時候的場景幾乎和現在一模一樣,白色的腳踏車,俊秀的少年,只是那個時候的他的左耳垂上還沒有不管白天黑夜都閃閃發光熠熠生輝的耳鉆。
他說:“阮妗。”
聲音如絲綢般滑過,就如同舌尖上正放著一塊德芙的巧克力。
我沖他淡淡的一笑。
他從我的手中接過女士的手提包,放在車把上。
他說:“你上來吧,我帶你。”
不知道為什么一瞬間我會產生那樣的抵觸情緒,“還是先隨便走走吧。”
“好啊。”
來的時候,耳朵有點兒癢癢的。
他很快的追上來,推著白色的腳踏車,并肩和我走在一起。我們就這樣走著,我走在人行道的里面靠近樹蔭的地方,西城在外側,靠近人流靠近來來往往的車子的一面。我一直都走在樹蔭下,而西城則曝曬在太陽下。
我們兩個誰也沒有說話,或者誰也沒有想要打破現在維持的這種沒有語言的局面,或許我們彼此只見真的不曉得要說些什么才好。
而我總是一開口就會暴露出屬于我的笨拙或者對于他的仇恨,所以我才會一直都閉口緘言的嗎?
這樣的場景讓我想起來村上筆下的直子和渡邊君,他們就是這樣一前一后的走在東京的大街小巷,在迷人的秋季里。
當有三輪的車子迎面走過來的時候,西城就會讓給別人先走的時候就會落在我的后面,但是我卻并沒有可以等他,而且繼續往前走。
鬼知道呢,也許此刻的我的心里存在著直子的心理吧。
然后他又很快的追上來。
在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轉過頭來望著一臉汗液的少年的時候,我心里那根叫做“心疼”的神經微微的抽搐了一下。站在我對面五十厘米處推著白色的腳踏車的男孩,真的已經再也不會屬于我了,那么我為什么還會感到心疼。
我為什么還會像個傻瓜一樣從口袋中掏出那方天藍色的手帕替少年擦拭臉上細密的汗珠,然后完完全全的暴露屬于自己的心聲。
少年微微一怔,低下來的視線觸碰到藍色的方帕,注意到他的視線的轉移,我的心猛地抽搐,試圖趕緊抽回為少年擦著額頭上汗珠的手時,那臂膀被少年緊緊的抓住。
因為那方帕,是少年的,以前放在我身邊的東西。
高二體育課的時候,女子2000米的日子里,我重重的摔倒在跑道上,當老師同學看到跑道上大灘不斷從我的鞋子里涌出來的鮮血時,全部都慌了神。已經沖向終點復又折回來的一身運動裝大汗淋淋的女同學們幾乎是大聲的叫了出來,“怎么會摔的這樣嚴重?”
那個時候我側躺在夏天滾燙的跑道上,腦袋壓在直接和跑道接觸的臂膀上,只知道從腳后跟傳來的陣陣的疼痛,當我艱難的轉頭看到地上已經開始凝固的大灘血跡的時候,驚嚇的差點兒整個的心都要吐出來了。
正午強烈的陽光打在我的臉上,我睜不開眼睛,因為奔跑而流出的大量的汗液使我看不見的傷口變得更加的疼痛,傷口上撒鹽的滋味,真的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了。
在我昏厥之前,模模糊糊之中在遠處打籃球的男同學還有那個瘦弱的女體育老師統統圍繞在我的身邊,無數張臉在我的面前放大,重疊。
少年的臉在這無數張臉里面顯得是那樣的清晰和特別,然后少年把我攬在懷里,脫下我的那只受傷的腳的鞋子,有什么東西纏在了不住流血的地方。
然后隱隱約約的聽到了那種只屬于120急救的聲音。
“我就知道這一年來,你不會忘記我的、、、、、、”
少年的一句話把我從深沉的記憶中拉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