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老爺喝了好會兒茶，才緩緩地吐了口氣，然后徐徐開口："送你出來已有些年頭了，想必也是把那些個不干凈的東西給驅走了，你如今也有了些見識，算是你的因禍得福吧。”

惜茹知道，命運總是不期而至的，她雖然不愿意相信，但卻不得不接受。這個男人是自私的，她知道他來的目的不簡單，但一想到那個含淚在人群后向她揮手的母親，她便不得不去包容他的自私，于是，惜茹只是平靜的聽著這個男人一步步道出他此次遠道而來的目的。

“你也是個尤家的閨女，自然要為家族分擔些責任，這次回去，你也應當為家族做點事啦，才不枉尤家養了你這么些年。”

惜茹知道她必然躲不開這一天的到來，她不知道未來的路該怎么走，雖然要為母親硬撐著走下去，那么，她自己呢？她和那個人呢？她的追求和信仰呢？一切都那么難以割舍，她又如何才能割舍。

惜茹緊緊抓著旗袍的一角，絲質的緞面冰涼而服帖。而此時她的心中有股煩躁，感覺自己像是在被火烤，外頭的鳥叫依然歡快而愉悅，她只能看見她父親的嘴唇不停的開合，卻聽不見聲音了，她很想離開這個房子，離開這些帶著可怕面具的人，但是她最終只是選擇了靜靜的坐在椅子上。

尤老爺看她溫順乖巧的模樣，也就不再說什么，只在一旁喝著那盞茶。

惜茹似是終于回過神了，輕輕開口：“父親遠道而來，必是有重要的事，可否告知女兒，是不是家里出了些什么事，我也好有個對策。”

“確實是有點麻煩事，你想必不知道你妹妹和許家大少爺的事吧，至于這中細節，你也不必清楚。你也知道，為父近年受許家恩惠頗多，若是能讓你妹妹和許大少爺成親，這自然是好的，只是。。。這人好些年住在國外，現如今回來也有幾月了，可是卻始終不肯與你妹妹成親，說是年齡不合適，為父很欣賞他，自是不愿他娶了別家女子，你與他小時候也見過面，上次他還提起你。你明白，最近紗廠的經濟不活絡，全依仗你許伯伯才能支撐下去。你若是能和他在一起，且不說茂林帶不帶你出國，有許家幫你張羅，你的日子也自會富貴美滿的。”

惜茹看著父親，定定的問：“那我的學業？”

尤老爺也不想再多解釋，只說：“一切都安排好了，你先休學吧，料理完這邊的事，自會有人來接你。”隨即又似不放心的補充：“茂林也說不準還在國內呆多久，你先去好好和他相處一段時間，萬事都要拿出大家閨秀的溫和來，切忌惹了人家不高興，你可聽明白了？”

惜茹卻不知為何，想起了籠子里的鴉雀，養的好了，便留著自己玩耍，一旦不高心了，便和著籠子送走。她自己難道不是這樣嗎？當初為了辟邪離開家，而今為了替妹妹出嫁又回去，實在是頗為可笑。

柔軟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雖已經是初春時節，但北平畢竟還是冷的，陽光也是無力而蒼白的。樹枝上只微微綴著些嫩芽兒，給人一種虛空縹緲卻又似乎可捉見的希望。惜茹感覺座位上的僵硬與疼痛，貼著旗袍的手輕輕摩挲著，想在這混沌里感受到一點肌膚的熱氣。她隨即又輕輕掐了一下自己，像是提醒又像是鼓勵，然后抬起頭看著父親，“那我什么時候出發？”

尤老爺聽著，便又端起茶杯，道：“就這月月底吧，你隨意揀兩件衣服，家里那邊已經安排好了。”

惜茹望著地面，聽見自己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