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涼月如霜，帝都一片寂靜。

家家閉戶，只聞遠遠的巷子里幾聲犬嘯，荒階寂寂，燈影清清。

這是西郊一家偏僻的茶館。

客房中，床榻上的女子想是哭累了，已經睡下，寂靜中只聽見輕微的呼吸聲。榻邊守著一個男子漆黑的剪影，借著晦暗的夜光，那人一襲黑衣，身形消瘦，氣息如潑墨般清淡。

看不清面容。

他幃帽壓得極低，只能看到一抹孤冷的下頜。

“師兄？”

客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個縫隙，一個黑影走了進來，出口，清清朗朗的少年聲音。

消瘦人影語氣微肅，“怎么樣？”

“都打發回去了。”少年一笑，又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師兄，拿了東西就走吧，再猶豫可就天亮了。”

那清瘦的黑影一陣沉默，半晌不語。

少年疑惑，“師兄？”

他遲疑良久，“阿玄，我這么做，對她會不會太殘忍了？”

“怎么會？我覺得這是為她好嘛～”少年吱呀一聲闔上了門，悠閑慵懶地倚上/門扉，緩緩道，“當初云崢大哥把東西交給她的時候，自己也不知道那東西背后還有更深一層的意義，這丫頭，自然更不知曉，如若她不來蒼毅城還好；可偏偏兩人定了那樣的約定，現如今，她人也已在帝都，時日一長，那東西若見天日，她，必定要惹上什么禍事！”

黑影頷首默認，自然知道，她在帝都一日，便有一日的危險。

“那，有沒有辦法讓她離開帝都？”

少年搖頭，深幽的明眸中光影沉沉，“看這丫頭的秉性，除非你把云崢大哥找來，親自跟她解釋。”

黑影輕一嘆息，凝著手邊沉沉睡去的女子，縱使抓著他的袖角，她還是睡得極不安穩，小臉蒼白，滿額薄汗，他用另一只袖子小心地替她拭去，又是一聲輕嘆。

那少年彎唇莞爾，“師兄，總嘆氣會變老的。”

黑影微一怔，隨即也跟著輕輕笑了笑，他周身彌漫的荒寂氣息隨著這一笑淡褪了許多，他抬起頭，“你剛從神針山莊回來，準備去哪兒落腳？”

少年微微沉吟了一會兒，半晌，笑瞇瞇地道，“冬桃客棧。”

※

尹蓮華從昏天暗地的夢境里醒來時，已是翌日清晨。

天光晴好，風和日暖。

她顧不得渾身酸痛，就驚覺自己的眼睛竟可以看見東西了，然而還沒來得及高興，心底先涌上濃濃的失落來——

她沒有看見小七，卻是一名灰袍白須的老者，正和藹地笑著看著自己，“姑娘，你可算是醒了。來，先把這藥湯喝了吧，姑娘身子孱弱，得好好調養才是。”說著，便將一碗藥湯遞過來。

蓮華坐起身，顧不得接先急急問道，“老人家，這是哪兒？小七呢？他去哪兒了？”

老者愣了一下，笑道，“哦，這里是老漢自家開的茶館，姑娘問的可是先前抱姑娘來這的那個小哥？他夜里便離開了。”

“走了？”蓮華一怔，“那他……有沒有說去哪兒了？”

“呵呵，那位小哥是姑娘的弟弟吧？”

“弟弟？”蓮華訝異，伸手捉住他的袖子，又問，“老人家，你說的那人長得什么樣子？”

老者眼里笑意柔和，看了一眼手里的藥碗，“來，姑娘，我們還是先把藥喝了再說，要不一會兒該涼了。”

“好。”蓮華笑了笑，也便接過去抿嘴將藥吞了，一邊聽老者說著，“那小哥也就十五六歲，穿一身黑色繡銀線的衣裳，長得嗯……眼睛挺有神，唇紅齒白的，挺俊俏的一個小伙子。”

她聽得動作一頓，十五六歲，她和小七三年前在黎城分別時，小七就十九了，那么說，那人不是小七？可她明明感覺小七昨夜來過，那墨色暗紋，茶香清遠的氣息，和小七那么像，怎么會不是他呢。若果真不是，又會是誰？又為何救她？

“我知道了，多謝您了……”蓮華心緒交雜，恍恍惚惚地道了謝，捏著袖袍心頭一陣長長的失落。

原來……昨夜的一切果真是她的夢嗎？

小七，在夢里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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