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龍嘯天起來了，他睡不著覺，餓得。

翠花哭了一天，也沒做飯。龍嘯天和小坡回到了大趙莊自已的家里，已經(jīng)是夜里十一二點鐘了，一掀鍋蓋，空空如野，什么吃得也沒有。找來找去，只在墻角找到了半口袋高粱。

那個年代不象現(xiàn)在有電磨，一開機器磨成面粉，那時候全靠推碾子。第二天吃什么，頭天晚上都得在碾子上碾出來，不然第二天便沒得吃。

龍嘯天跑了半宿，餓得腸將軍和肚將軍直打架，喝口涼水，那頂什么事。沒辦法龍嘯天直好從口袋里倒出半簸箕高粱端著，拿個小笤帚去村中推碾子。

還沒走到碾子旁呢，就聽碾子吱吱扭扭地響著。那個說，半夜了還有人推碾子？有。村民們白天下地干活，哪有時間推碾子？只能在一早一晚，全村的人都靠那一架碾子，有時候排隊得排一宿呢。

借著掛在樹上的馬燈，龍嘯天一看，認識，是王小二和王小二家的正在圍著碾盤轉(zhuǎn)。

“王小二，推什么呢？”龍嘯天問道。

“龍隊長呀，我推點棒子面，要不明天吃什么？”王小二剛說到這，王二家的一聲咳嗽，自言自語地說：“快點干，搭理一個搞破鞋的干嗎？”

龍嘯天一愣，美好的心情一沉，臉上立即變得冰冷，陰森森地問：“你說誰搞破鞋。”

“二鳳！不說話不當啞巴賣了你。”

“喲，龍隊長真威風呀，今天怎么你來推碾子？翠花呢？”一邊等著推碾子的二嬸，忽然陰不陰，陽不陽地問道。

“翠花，病了。”龍嘯天吱唔道，臉上的光彩暗淡下去。

“是心病吧？”快嘴二嬸嘴如刀子，說道：“聽說前個和桔子兩人打得不善，連衣服都撕了。”

旁邊有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龍嘯天臊得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今個就是餓死，這碾子也不推了。

他一扭身便回了家。

肚子沒食，翻來覆去地烙大餅，到天蒙蒙亮的時候，實在受不了，便起來了。

“龍哥，隊長叫你去隊部。”龍嘯天剛蹬上鞋，就聽窗外外面有人叫道。

龍嘯天跟著小坡一起走向隊部，這時候太陽剛剛升起來，火紅火紅的。洋樹的葉子在晨風中翻動著手掌，空氣十分清涼。

“找我什么事？”龍嘯天悄悄地問道。

“龍哥，”小坡斟酌了半天才說：“其實我覺得你有一個大毛病真得改。”

“搞女人？”龍嘯天問道，“是個男人，就得三妻四妾，那才叫爺們。”

小坡默默不語。

龍嘯天來到大隊部，一推門，發(fā)現(xiàn)里面煙霧騰騰，地上扔了一地的煙頭，魏學(xué)武雙眼布滿血絲地坐在桌子后面，見龍嘯天進來，也沒說話，直直地看著他，那眼中有寒光又慢慢地暗淡下去，終于說道：“來了？昨夜睡得可好？”

龍嘯天跟魏學(xué)武沒什么客氣的，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窗子，讓里面的煙快速從窗戶里散去，才找了把凳子坐下來，說：“好什么？大清早把我叫來，有什么要緊的事？”

魏學(xué)武看了半天，才說，“昨天夜里如果沒有你及時發(fā)現(xiàn)敵人，我們非被敵人抓住不可。”一邊說一邊從里間屋搬出一壇酒，又從抽屜里拿出兩盒煙遞給龍嘯天說：“這是組織獎勵你的。”

龍嘯天把煙接過來，放在一邊，卻盯著酒壇子，兩眼放光地說：“酒？太好了，謝謝隊長，以后你的安全工作，我一人包了。”一邊抱起酒壇，伸到鼻子下聞了聞，陶醉地說：“真香呀。”

“隊長，你好人做到底，我昨夜的飯還沒吃呢，有吃得沒？”

“你個兔崽子，來我這蹭飯吃了。”話是這樣說，魏學(xué)武還是到廚房端來了五個窩頭，一盤咸菜，外帶兩個咸鴨蛋。

龍嘯天早就餓壞了，拿起窩頭，一口就下去小半拉，又夾起一筷子咸菜放進嘴里，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三個窩頭轉(zhuǎn)眼下肚，肚子有了墊底的，龍嘯天立即揭開酒壇子的封頭，從里面滿滿地倒了一碗酒，一仰脖便倒進嘴里，然后用手背擦擦嘴角的酒液，大呼“好酒！”

把酒壇子捧起來，又倒?jié)M一碗。

這時候，賈春林政委從外面推門進來。龍嘯天一眼看見，剛要打招呼，卻發(fā)現(xiàn)對方面色不善，便閉住了嘴，拿起咸鴨蛋，剝了皮，大吃了起來。

“你！”

賈政委剛要說什么，被魏學(xué)武用手止住了，兩人走出屋去，賈政委氣憤地說：“你還這樣慣著他，他更無法無天了。”

魏學(xué)武小聲地說了句什么，賈政委急道：“人家都告到區(qū)上去了，你說怎么辦？”

龍嘯天的咸鴨蛋塞進嘴里，再也咽不下去，睜大眼睛望著門外。

如果告到區(qū)上，還真就麻煩了。在這有魏隊長罩著，區(qū)上可沒人替他說話。

龍嘯天吃完飯時，魏學(xué)武和賈政委推門走了進來。

魏學(xué)武說：“嘯天，吃飽了？”

“吃飽了。”龍嘯天心不蔫地回答。

“那好，接下來宣布一下組織對你的處分，你跟桔子糾纏不清，你的愛人又找上門找對方打架，為這，桔子他爹把你從區(qū)上告了。區(qū)上指示，這件事的影響十分惡劣，下了命令，要我們必須處理好這件事，所以你必須親自登門向桔子的父親倒歉，并保證不再有類似的事情發(fā)生，把翠花也帶上。”

“老東西，敢到區(qū)上告我，我槍斃了他。”龍嘯天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抱著酒壇子，氣沖沖地往外走。

“龍嘯天，你混蛋，你給我回來。你還嫌禍惹得不夠大呀？”魏學(xué)武大喊大叫。

龍嘯天舉起酒壇子，把半壇子酒都倒進嘴里，一下子把空酒壇子摔得粉碎，叫道：“男子漢大丈夫，三妻四妾，那才是個爺們，要我倒歉，門都沒有。”

“走，馬上離開，我們隊伍里不要你這樣的蛀蟲！”賈春林大怒。

“政委！”魏學(xué)武大喊。

“今天誰也別攔著，我不能讓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開除，馬上開除。”

魏學(xué)武愣是把賈春林推出了隊部，然后對著小周喊：“馬上關(guān)禁閉！馬上！”

小周推著龍嘯天，把他關(guān)進了小黑屋子，龍嘯天一進屋子，便一頭撲在炕上，呼呼大睡起來。

魏學(xué)武神情復(fù)雜地望著遠處的禁閉室，沒有誰比他更明白，龍嘯天在這只隊伍里的重要性，看來得早點培養(yǎng)出一批戰(zhàn)術(shù)素質(zhì)過硬的戰(zhàn)士呀。

除了賈春林，誰都不知道，區(qū)上的意思，就是要開除龍嘯天。他在口袋里把這張紙緊緊地攥著，手上的汗都把紙洇濕了……

聽小坡和鐵山說，在撤退的路上，龍嘯天揮舞龍泉寶劍，只身殺入敵群，竟然一下子砍死了十多個漢奸，生生把敵人嚇退了。

這樣的人才，怎么舍得開除呢？

他終于控制住把處罰掏出來的沖動，把手從褲兜里退出來，伸向右胸的上衣兜里，從里面掏出錢來，對小周說：“去酒店打一壇上好的酒來，再要一桌好菜。”

“隊長，這？”小周為難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