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魏桂華回來那天一點征兆也沒有，她打開門已經進了房間，我還在沉浸在我的回籠覺里。

婆婆打落的杯子的聲音才驚醒了我。

我首先看到的不是跌倒在地的人，而是婆婆下身衣褲上的深紅血漬。

上次回來我就有注意到婆婆，肥大衣服下面遮掩的微微隆起的肚子。

她是個干吃不胖的人，就算再胖也不至于把肚子撐成那個模樣，那時她還撥開我的手埋怨我對她的懷疑。

她罵我，你媽我土埋半截的人兒了，會那么不著調嗎？怎么著也不是跟別人有了孩子的……

我企能不知這點常識，年過半百的人了怎么會有生育力，想懷孕也孕不了，事實上，我對婆婆的生活作風方面，還是百分百的信任的，所以我著急，我問她，誰懷疑你了啊？你沒有不舒服嗎？不舒服就去醫院啊，咱有醫療卡，花不多少錢的！

婆婆硬說沒事，第二天一早就去上班了。

今天看來，問題還是出在她那隆起的肚子上。

我剛拿出電話，卻被汗流滿頭的婆婆阻止，你不要給河水打電話！

我說，我不給河水打電話，我叫救護車！

要是黃河水能趕上救護車快的話，她不要我打我也會打給他的，這個婆婆啊，她擔心她兒子多過自己的命。

婆婆是卵巢囊腫，早就該動手術切除的，可是她不舍得花錢，吃點藥就能止疼的病她不想進醫院，結果，把個囊腫養到像懷孕三個月那么大，花的錢是她平日里買藥錢的翻倍再再翻倍。

聽說親媽要手術，我不能保證黃河水不把車當飛機開，所以，我一直沒打電話給他，我知道，婆婆擔心的也是這個，簽字的事只好讓我給代勞了。

我哆哆嗦嗦一筆下去，婆婆后事是好是壞，就是我一個人擔著的事了，我才知道身擔重責的感受，有如泰山壓頂般沉重。

我掐著黃河水下班快到家的時間給他打電話，他看到我的時候，我正坐在走廊長椅上大徹大悟。

黃河水略略安慰了我然后直奔病房，顯示出大事當頭，主次區分清楚的層次感，只可惜，打著吊瓶的婆婆尚在麻藥促成的睡眠中，他無法問傷問疼。

黃河水懊悔的低頭坐在走廊的椅子里，他眼噙淚花說，媽全是為了我。

我沒太懂他這話的意思，哪個媽不全是為了孩子呢！我媽也全是為了我呢！

索琴來的時候，手里拎著一壺煮好的鴿子湯，她說這東西吃了補傷口，以后下雨變天的傷口不會疼。

索琴走了以后我才告訴黃河水，住院的兩萬塊押金是從索琴手里借的。

黃河水突然抬頭喊出一句，咱家錢呢，怎么那么快就沒了！

我知道黃河水情緒激動是因為在索琴那里借錢，他覺得挺沒面子，雖然他喊出這么一句我覺得他挺欠揍的，但我還是沒舍得下手。

我把車鑰匙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就蔫下去了，看到他這樣，我開始犯賤——又心疼起人家了。

我在醫院里起早貪黑的侍候病人，黃河水在單位里拼死累活的干活掙錢，我怕他吃不好抽空回家給他準備飯菜，他怕我太勞累不讓我來回跑，最后拗不過他，隨他意在工廠食堂將就一口。

婆婆醒來后，傷口總是泛疼，端屎端尿的活我親力親為，這種臟活生平第一次干。

在婆婆第二次嫌棄我熬的骨頭湯難以下咽后，我冒著被她罵不會過日子亂花錢的風險，隔日便在飯店為她訂購大骨湯，趕上黃河水來看她時，總要分兒子一杯羹，平時除了熱給她吃我有幸聞一聞那香味兒，她讓一句的話是從來沒有的。

這些小破事兒我根本不計較，想吃什么我背著她買回來就是了，再說，我們家黃河水是可勁兒慣著我的，我想吃的東西，他跑半個城也給我踅摸回來。

臨床的病友都羨慕我婆婆被我如此這般耐心且好脾氣的照顧著，有人問她，我是否是她女兒時，我就發現她的臉色不是一般的難看，她對我的態度也越發的陰晴不定。

我略一思忖，做手術當天我就囑咐黃河水打電話給黃河燕了，這病人都快出院了，怎么還沒見到黃河燕的蹤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