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同病相憐 打去妄 想都不吱聲了
- 誤婚
- 王寶石
- 2969字
- 2012-03-25 16:11:17
在HEB市,大凡住院處的衛生間,不論男廁還是女廁,如有行動不方便的病號如廁(比方手上打著輸液針的病人,)遇著有異性陪護相陪著進來的,幫助解衣解帶,那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人們都理解。因為陪護的異性,基本上都是夫妻或者是子女。異性陪病人進衛生間,這已經成了這種特定場合的慣例,人們都很大度的嘉許的看待這種事情。
因郎圣舉著點滴瓶子,陪著媳婦來到衛生間門口,他朝里面問:“里面有人嗎,我要進來了。”他聽里面則有一個成熟的女性聲音說:“呃,沒關系。”他朝里面走了兩步,看見一個穿陪護病人家屬制服的女人正往出走,且停在那兒,給她倆讓道。郎圣很尷尬,不敢看她,管自侍候媳婦。
一會兒,郎圣媳婦說:“沒帶手紙。你把點滴瓶子掛在那個鉤上,回去取點來。”她看郎圣猶豫不動彈,又說:“我沒事了,你去吧;也不知道給我打的什么藥,這藥真好,打上就立刻好了。”
郎圣取了紙,返身回來。
這會兒,他先暫不摘取點滴瓶子,先要給媳婦提上褲子。他媳婦扭捏不讓,非要自己來弄。郎圣笑道:“你可別動手,加小心手上的針。別不好意思,老夫老妻的,又沒人看見。”又說:“你快饒了我們吧,別像上回那樣,滾了針,手背上鼓那么大一個包,還要拿土豆片來糊,我可負不起責任。”一面說著一面替她仔細的都弄妥貼了,這才高舉著點滴瓶子跟她回來。
回到重癥監護室,上了病床躺下,郎圣媳婦往一邊挪一挪,說郎圣:“上來躺一會,折騰了你大半宿,累了吧?”郎圣說不累,也不困,不想躺著,要找個地方風涼一下。他媳婦又說她:“我知道你又抽煙了,我一住院你就抽煙,剛才就聞到一股煙味。”見郎圣嘻嘻笑著打開了一瓶水遞過來,她又囑咐道:“別告訴榮兒,聽見沒有。五更半夜的,別麻煩孩子又要跑過來,明天再說吧。”接著又囑咐了些別的話。郎圣答應著。
郎圣此刻心里很亂,一門心思要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下一步該怎么辦,就一邊答應著一邊把媳婦安頓好了,告訴她:“這些點滴的藥打完了,起碼還得一個小時;我出去待一會,到時候一定回來。”聽見媳婦答應了,又見她像往常一樣慵懶地舒服地要睡覺的樣子,他就悄悄走了出來。
路過護士站,朱婷婷正和另一個護士低頭在忙著什么,郎圣看出來她倆都假裝不知道自己路過,他猜想她倆已經知道了自己媳婦的可怕病情,怕自己詢問起病情什么的,不好正面回答,郎圣也就一聲不響,一直走過了走廊;走出了病房的大門,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廳,兼做侯電梯間、人員集散、休息之用。郎圣知道這里是病人家屬的集聚地,是晚上唯一人們能在這里坐臥、睡覺過夜、喝酒、吸煙的地方;陪護的病人家屬們緊張了一天,都在病人睡覺之后,來這里放松放松。
郎圣出了電梯,看這層的廳里有幾個人,認出是自己媳婦住院之后,前后腳從外縣來的一幫人,他們是抬擔架送一個腦部傷者的屯里人;大概他們趕明天一早的班車回去,情愿不住旅店,打算在這廳堂里熬過一宿,替事主家省下一筆不小的開銷;明顯的能看出來是事主家出錢,管待他們吃一頓。他們把長條椅子搬在一起,面對面擺在一塊,想必是因為趕路沒來得及吃晚飯,正在狼吞虎咽地吃著燒餅、榨菜、火腿腸一些個東西,雖然喝著燒酒,這些個人還算很客氣很安靜。夜班的保安不大管這樣的事。
郎圣卻嫌這里吵鬧。他知道下一層樓是心血管科,那里安靜,他打算上那里待一會,于是他乘電梯下去。郎圣剛一出電梯,就看見這里已有一個人,就是剛才在衛生間碰見的那個女人。她坐在一排椅子上,似乎是剛剛打完電話,又似乎是剛要打電話;她看見郎圣出了電梯,很明顯的是要到這里的排椅上坐著,于是她用拿電話的手暗示郎圣過來坐到一起。
郎圣看清楚了她的手勢,覺得這手勢很有內容:如果是自己走過去呢,還則罷了;如果是自己不過去呢,她即刻就能改變成另外的含義,不失自尊的恰到好處;郎圣過去因為公務,常陪重要的客戶出入場合,這一點點伎倆他懂。郎圣曉得如果拒絕了人家,顯得極不禮貌,還不如聊上幾句再走。就一直走了過去,他看見這個女人欠身起來,往左手邊挪了一個座位,很顯然是給郎圣讓出了更寬的地方,同時,又不失尊嚴地把挎包放在她剛才坐過的地方,用以隔開兩個人的距離。兩人相視點頭一笑,算是打招呼,可又沒打招呼,算是認識了。郎圣覺得這個女人很有內容,就大大方方地坐下了。
郎圣一邊落坐一邊掏出煙來,按照在女人面前抽煙的規矩,問她:“可以嗎?”
她還是那句話:“呃,沒關系。”接著,她問郎圣:“陪愛人嗎?”見郎圣回答得肯定,她又問:“乍看上去挺好的,是什么病?”
郎圣苦笑了一下,說:“三四個月之前拍的CT片還好好的,剛才在一樓拍完的CT片,說是腦腫瘤。”見她又追問,郎圣又說道:“我還沒問過劉大夫。剛才路過那兒,看見里邊黑著燈,大概是休息了,問了他也是得等到明天主任查房以后再確診,我們在這住過院,他們的流程就這樣。我倒是仔細問過放射科的大夫了,他說得很確定,就是腦癌,在腦干上,有3.5x3.5那么大。”
那個女人嘆了一口氣,“唉”了一聲,說道:“同病相憐吶,我愛人也是這個病,也長在腦干上。”她見郎圣追問現在怎么樣了,就又說道:“都手術半個月了,該做的都做了,還是不行,都盡力了,靠呼吸機活著呢,大夫說預后要是結果好的話,還是個植物人。”
兩個人都不吱聲了。
隔了很久,郎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問她:“難道這個病就這么兇險,就沒治了嗎?”
那個女人很無奈,說:“我不知道該叫你老弟還是大哥,怎么?你比我還天真。豈止是兇險。你想想,一個人的腦袋碰了一下還嗡嗡疼半天吶;何況還要把腦袋打開,還要從正中心割除一塊東西,還要腦袋跟以前一樣靈光;這些在理論上成立,實際上成功率太低太低了,幾乎就是幻想;我一開始也是充滿了幻想,唉……。”
又隔了很久,郎圣問她:“這個病,上別的地方大醫院看看怎么樣?”
她說:“是去過。”接著她又例舉了全國兩個知名的大醫院和專家,郎圣也沒記清,就又聽她接著說道:“人家說,給你們看病的哈爾濱醫科大學的誰誰誰就是我的指導老師,(他指的是這個科的主任)你們繞這么大一個彎路找我,這不是舍近求遠嗎。”說到這,她自己也覺得滑稽,頓了頓,又說道:“說實在的,咱們一個普通百姓,還想怎么樣;問題是,有些病,在現在的醫學水平層面上講,還是治不了。人家說,咱們這里是全國重點醫科大學的附屬醫院,是專家教授云集的所在,是教學醫院,是三級甲等,這個病,看到這份兒上,就算是看到頭了。當然,你們還沒有確診,與我們有根本上的不同,你們還有很大的希望。”
這一番話,叫郎圣坐在那,伸直兩腿傻呆呆地一挺,即刻打去了妄想。
又隔了很久,她說郎圣:“你愛人是不是打著點滴呢,該回去看看了。走吧,我也要回去了。”說著就站了起來,順手拿起包往肩上一挎,不管郎圣走不走,她自己徑直朝電梯走去。
郎圣像是被她撮捏著,不由自主地跟著也走到電梯口。看看數字顯示,電梯馬上到了,那女人從包里拿出一張名片,也沒說什么,把名片遞給郎圣。郎圣按著接受名牌的一般規矩,大聲說了:“謝謝。”那名片手感很精致,還有微微的香味。郎圣拿著名片跟她進了電梯,電梯里燈光暗淡,郎圣又沒帶花鏡,看那名片,卻看不清楚字,他僅僅能隱隱約約的看清行,他猜,肯定有三行字是標榜她的頭銜的。他出于禮貌,使勁仔細看了看,說:“日后一定請教,謝謝。”就把名片收在口袋里。
只有一層樓,電梯很快就到了。電梯門打開的時候,那女人說:“在醫院里,不要說再見。”說完,她朝郎圣點點頭,便徑直朝她的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