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著郎圣從前的工作風格，他是集權的，因為工作一涉及部門越多，越要集中領導。他想好一個方案，三下五除二，哐哐哐布置下去你就干吧，哪個地方出了問題，再解決哪個地方；人多了一開會討論工作，一天也理不出個頭緒，各部門都自己打自己的算盤，很容易擴大分歧，帶到以后的工作之中，麻煩多了去了。

現在，郎圣身在異邦，人地兩生，只有一兵一卒了，他倒和氣平常起來。他和老陳量完尺，確定了架子的大概尺寸，商量說：“下一步咱倆怎么干呢。”

老陳在屋外，抽著煙坐著，他像一個大工匠，也是特意在郎圣面前顯示才干，胸有成竹的說：“咱倆找一個木板，弄一個框框，試試這樣大小做好了，能不能抬進屋里去。”這句話挺讓郎圣舒服，他就高看了老陳一眼，想不到這家伙看似其貌不揚，還真有腦子。老陳又說了：“這好比家里買了一個衣柜，拉到家里了，抬不進屋里去，難道還拆墻不成。”說到這，他似有所發現，說：“哎，可不是嗎，這個活動板房的墻能拆開呀。”

他倆立即起身，屋里屋外看了看，確定能拆開，不費什么事。便高高興興地準備到鋼筋工地去。臨走，郎圣拿粉筆在一塊紙殼寫上“有事請上鋼筋工地找保管員”掛在門上。回頭一看老陳拿的工具也很對路，又說老陳：“你自己找一副好點的舊手套戴上，給我也找一副。”

老陳手到擒來，遞給郎圣；還給他拿來一個新安全帽，說：“不戴安全帽進入工地，罰款二百，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真罰呀。”又說郎圣：“你也穿一套工作服吧。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種顏色的好。”

郎圣就問老陳：“為什么給我拿白色的帽子呢？”老陳說：“不干活的人都是白帽子，什么統計員、材料員、檢查員、外來的都是白帽子，你也是白帽子。紅色黃色的才是干活的工人呢，組長帽子上前后有一顆星，工長兩顆星。你看見藍帽子的可千萬留神，他們都是頭頭，動不動就收拾你。”郎圣又說：“是嗎。”

“你別不信。”老陳一面跟著郎圣走一面又說：“上回推車的三愣子，帶癟了沒打氣，叫陳經理看見了，一下就罰了五十。”郎圣說：“是該罰，自己找不自在嘛。”老陳又說：“那個不知道是哪來的倒霉鬼，頭一天睡了一上午，沒被發現，第二天又睡，不知道叫誰‘遞點了’，一下子叫陳經理抓住了，這小子沒被罰錢，立馬攆走了。”郎圣問老陳：“人家是病了吧？”

“沒有。”老陳說：“他晚上打牌，輸了個精光。”郎圣笑道：“那不活該嗎。工人宿舍堅決不能叫他們打牌，一打牌難免動輸贏，輸了的難免不偷東西變現，有了渠道勢必結成同伙，公家私人都是損失。”

剛到鋼筋工地，便有人來找郎圣要水平尺，拿了水平尺還沒鎖門呢，又有人來要東西，接二連三不斷人。等郎圣再回到鋼筋工地，老陳已經把很多鋼筋頭子擺在那，整整齊齊的劃好了線，一見著郎圣，他就說：“你看看行不行，你一說行，我就下料了，你忙去吧，咱倆下午再一起焊。”

郎圣復了一遍尺，很滿意，說：“行。很好。”接著，他看著老陳高興的剪鋼筋。那個機器很先進，“嘎嘣”就齊刷刷地剪一根，一會就剪了很多。老陳也不讓郎圣插手，郎圣也插不上手。他看老陳的熱情和干勁，絕不是用一般的思想方法能解釋得了的。

到了下午，老陳堅持讓郎圣答應由他施焊，郎圣便答應他了。焊了幾處，郎圣叫他停下來，一檢查，焊的也就是徒工水平。郎圣說：“這樣不行。拿不出手去，讓人笑話，我焊一下你看看。”

老陳趕緊說：“哎呦，等等。”他便趕緊借了一個電焊帽子，在一旁貓腰看郎圣怎么個焊法。

焊完了一看，老陳驚叫道：“哎呦，師傅在這兒呢，受徒弟一拜。”郎圣趕緊說：“開什么玩笑。開什么玩笑。”走到一邊去了。

驚動了周圍的工人，他們也暗暗瞄著想看看新來的保管員的手藝呢，紛紛過來看，盡管說是同行相輕，但是當他們看了郎圣焊的活，也都自愧弗如，不得不回身練習去了。

老陳過來，將郎圣拽到沒人處，說道：“師傅，實話跟你說吧，皆因為我要回家開一個綜合修理部，我才要學電焊。我們那塊緊靠著公路，十里八村的，方圓多少里，沒有綜合修理的買賣，我開一個修理鋪，修修輪胎，修修小四輪子，焊個鐵門鐵柵欄，農具什么的，準能賺錢；比撇家舍業的在外打工強，還能管著地里的莊稼，陪著老婆孩子，照顧老爹老娘。我修輪胎，修四輪子都會，就是電焊不行，我求你教教我；眼下正好是個機會，我估計咱們的活怎么也得干幾天，你受累，別推辭，我下狠力氣學，哪怕學得能自己干活了也行啊。我頭些日子跟他們干活，搶著給他們電焊匠打進步，才學了這么一點點，撈不著機會拿電焊鉗子；他們也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逛蕩，沒有一個科班出身的，沒見過大世面，不是不想教我，是實在沒本事教我。我學會了，就是不開修理鋪，一跳槽，自報個電焊匠干干，也比干力工掙錢多，你說是嗎。”

一番言辭懇切的話打動了郎圣，他一想，難得老陳有這么高的雄心壯志，為了生活為了家，他還想的真多，不是一般的農民工；要是農民工都這么想多好啊，學點手藝回家建設美好家園，自己做老板。郎圣便應承下來，說：

“這個也不是我的本行，你要是想學，我當然給你創造機會，盡力就是了。不過這是個拿電焊條燒出來的技術，我看你是有心計的人，可能學的快一點，短時間給你提高到二級工的水平，還是可能的，就看你的了。”

老陳感謝不盡。從此之后，郎圣背著那些藍帽子，手把手的教他怎么樣調電流，怎么樣看電弧，怎么樣焊平縫，怎么樣焊橫縫，怎么樣焊立縫，怎么樣爬坡，怎么樣焊環縫兒。沒想到老陳老是老了點，可學東西悟性真高，一點就通了；每天汗流浹背的，吃了無數辛苦，在郎圣跟前加了無數小心，日漸一日地學有所成。郎圣課徒甚嚴，老陳作業稍有瑕疵，均毀去重做，甚至拍頭踢屁股。弄得老陳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走過矮屋檐，才是出頭日啊。

郎圣打算做的貨架子，就在教學之中讓老陳給做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