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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刀尖不尖

敲開巴地縣衙的大門,王一半被請進了大堂。衙門里很清凈,或者這與衙門的名字有些牽連——清水衙門。

王一半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腦袋,一手用手指有節奏的敲著桌子。望著桌案上的熱茶不停的浮現一圈圈漣漪,他的心態漸漸平緩。

很快,吏目官來了。國字臉的吏目官坐在了王一半對面,他端著熱茶一副好奇的樣子:“小兄弟終于來了,我還以為伍長這小頭銜拉不籠一個朋友呢!呵呵。”

王一半慢慢抬起頭,他不停敲著桌子的手也停了下來。望著國字臉身后的字畫,王一半喉結有些滑動:“剛剛我已體檢合格,明日就會去大營報到。至于花名冊上面的受益人,就寫上我的名字吧。”

王一半開門見山直接說出了此行目的,他不想和這個官老爺扯那些有的沒的,他們之間也扯不出什么俗套的有的沒的。但是,似乎國字臉就不這么認為了。

國字臉聞言微微一驚:“雖說都知道你沒有直系親屬,不過你不是有個干爹嗎?寫你自己的名字,你可想清楚了!戰禍無情丶刀劍無眼,你要是戰場上睡了大覺,你的那些賠償就得充公了!可惜了!”

說罷,國字臉再次捏著茶碗開始吹著熱氣。

“哦?可惜了?”王一半突然望著吏目官的臉,聲音古怪道。

國字臉一把推開手中的茶碗,臉上仿佛刻滿了遺憾:“可惜了,太他媽可惜了!就算是對我而言,十畝地也不是一份小家業。小兄弟身薄力弱,但戰場卻又兇險萬分。怕是到了有些時候,馬革裹尸……不,草席裹尸都是奢想啊!”

仿佛話說太多了,國字臉立即舉起茶碗,輕抿了一口茶水。但是透過端茶手掌的指縫,國字臉眨動著眼睛牢牢盯著王一半的反應。

然而放下茶碗后,國字臉就放棄了。他發現王一半這人是真傻!他神情之中那種木訥絕不是裝出來了的,這令國字臉瞬間就不忿了!感情自己噼里啪啦一頓說,全繞過了王一半,最后掉進了他的茶碗里!這真是個不識抬舉的泥腿子。

“我敢信大人么?若寫著大人的名字,王一半戰死沙場后就不會草席裹尸?還是說,能有一塊地讓別人知道……這塊地下面埋著一個叫王一半的人?”

王一半端起茶碗,合著粗糙的茶葉一口將滾燙的茶水灌進了喉嚨。

國字臉眉頭一跳,立即喜形于色:“能,肯定能!老子別的不敢保證,但是拿你十畝田換你一個兩米見方的墳地,這他娘太能了!不要說讓別人知道那墳下面埋的是你,就算讓別人知道墳上面掛的是你都行!”

王一半聽到國字臉迫不及待的表態,立即開懷大笑:“哈哈哈哈,好!那就請大人拿出花名冊!”

那簿熟悉的花名冊被推到王一半面前,國字臉立即拿過公堂之上的狼毫筆,也不磨硯,他直接用舌頭將筆端舔濕交到了王一半手里。

王一半翻到自己那一頁,然后輕輕提起了筆。筆端在空中停頓了一會兒,王一半舉頭望著國字臉,可是國字臉只是喜形于色的望著花名冊。

搖了搖頭,王一半開始落筆,筆尖緩緩勾勒間,國字臉的鼻息也越發沉重!

“李……小……萍!”

筆桿子被王一半扔在桌上“啪嗒”一聲,國字臉仿佛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事。漸漸他回過神來,自己被人擺了一道!狠狠被人消遣了一遭!王一半這個狗東西玩了自己!

就在王一半快要跨出衙門口時,國字臉咬牙切齒的張了張嘴:“我很好奇,你連你干老子都不寫,偏偏寫這人!這個人是你什么人?”

“一個賣魚的,而且與我也不怎么熟!”王一半滿不在乎的笑著說道。

國字臉一下子站了起來,他臉上橫肉塊塊跳動,四肢手舞足蹈!就像一條正在發春又錯吃了火藥的公狗。

“不認識的人你他媽也寫?寫不認識的人你也不寫老子?你龜兒子是真瘋還是假傻!”

王一半再次大笑,直笑到咳嗽不止:“我也想寫大人您吶!可惜到現在我都不知道您的尊姓大名!那賣魚的姑娘倒是給我說過她的名字。李小萍,挺俗的一名字。”

國字臉渾身一抖,一道逆血直沖他的腦門,他捏著茶碗的手骨節發白,眼眶血絲橫生,氣喘如牛!

“本官!徐之鋒!”

國字臉宛如一個被屠夫挑了氣的豬尿泡,一下子癱倒在椅子上。他從未想過會和王一半這泥腿子有什么瓜葛,所以他連自我介紹都懶得對王一半說起。沒想到,如今王一半的名字就像狗皮膏藥貼進他的腦子里,可自己的名字,鬼知道王一半有沒有像他一樣上心。

王一半難得的點頭稱好,語氣帶著贊賞:“挺高雅一名字。若王一半下次還參軍,一定寫趙……不對,錢……不對,孫……”

“嘭!”茶碗被徐之鋒捏成一桌子碎片,他陰翳的臉龐就像一塊凍僵的死豬肉:“徐!徐之鋒!剛剛本官才說過姓氏,小兄弟仿佛沒有聽個真切!王小兄弟雖然年少,但還真是活潑。”

王一半撓了撓鳥窩一般雜亂的頭發,臉上完全沒有一點難為情的模樣:“謹記了。”

就在王一半踏出衙門口后,一個姑娘提著魚走進來清水衙門,李家的魚幾乎都賣給衙門,但衙門的人其實都不喜歡吃魚。

也就今年巴河大旱干了,放在前兩年巴河還有水時,就算一條魚自己跳進了衙門后廚的鍋,伙夫還得一勺子把它送回河里去!魚都把貓吃吐了,人看見魚都要喊救命!

然而什么事情都沒個絕對!就算衙門里的人畏魚如畏虎,吃一口魚肉胃里要回蕩三天魚腥臭!但是這魚是李家女娃兒送來的,這個女娃兒值得讓他們捏著鼻子吃進那些調皮的魚。

女子提著魚籃離開了衙門,她慢步走在破舊但干干凈凈的官道。這會兒已經夕陽西下,官道兩旁干枯的楓葉隨風而下,飄飄灑灑。

不知何時,又一道沙沙作響的腳步聲響起,聽著枯葉在那雙腳下輕輕破碎,女子扭過了頭,這道聲音離自己越來越近。

“王一半?”

女子皺起了她好看的眉頭,不知道是自己太過放松沒有注意,還是這個王一半太過神出鬼沒。等她發現王一半時,他已經倚著離自己不遠處的一棵楓樹,歪著腦袋直勾勾的望著自己。

“你可知我在花名冊上寫了你的名字!”

王一半木訥的臉,突然詭異的一笑。

李小萍深深呼了口氣,她伸出無數次使王一半深深著迷的白嫩手指,她指著王一半的鼻子說道:“你寫我的名字做甚么?你有個賣肉的干爹死了?腦瓜里有病!”

王一半慢慢伸出手,他想抓住那雙指著自己鼻子的手。可惜他殺人如閃電的手法此刻卻失了功效,他緩緩伸出手時,女子早已把手撤了回去。

王一半懊惱的搖了搖頭,這是一個多好的機會,可惜!可惜!比他媽國字臉沒了十畝地都可惜!

“義父啊,的確死了,就在剛剛!”

王一半扭過了頭,用著輕快的語氣說著,可他的模樣卻從未如此猙獰過。

他永遠不可能忘記不久前,趙大柱臨死的模樣。趙大柱今日沒有出攤賣肉,他仿佛已經知了天命,一臉死氣的坐在趙家等著王一半。

那時候,王一半進了趙家,恭恭敬敬的道了一聲義父安好。趙大柱坐著點了點頭,讓王一半先坐,說兩父子聊點家常。

王一半木訥的搖了搖頭,慢慢將手掏進懷里,他與趙大柱沒什么好說的。一念起則一命絕!做事,何必拖沓。

“刀尖子命,一命興而一命廢。記得你殺的第一個乞丐的時候嗎?就是我被人下藥后毀了身子的前一天!那一年,你才十歲!”

聽到趙大柱的話,王一半開始皺起了眉頭。他的認知里面沒有對這些東西的感知,而趙大柱又好像知道一些自己不得不聽的東西。

趙大柱繼續說道:“不要怨我毀了你,從未善待過你,這是你逃不掉的。你突然出現在巴地時我就知道,終究會有一天,我會死在你手上。”

王一半很感激的對著趙大柱鞠了一躬:“若是那時義父將我屠戮,義父豈不就能明哲保身?兒能活至今日,便是義父最大的善待。”

“殺不了的,每一個天定的刀尖子命,除非下一個刀尖子命出現,否則沒人能殺得了。我和你一樣,都不是巴人!我原本在中原一帶做著殺人越貨的買賣,官兵的圍剿丶同行的火并丶幫會的內斗!最后他們全死了,就我一個人活了下來,因為我也是刀尖子命!”

王一半從不知道,刀尖子命還有這等隱秘,一時間竟然愣住了。

突然間,趙大柱抽手掏進身后,拿起一把柳葉屠刀。

“噗!”“噗!”兩聲利器穿破肉體的沉悶聲響起,飚射的熱血讓王一半瞳孔迅速放大!

“義父!”王一半死死睜大眼睛,木訥的喊出一聲。

趙大柱一刀捅進了自己的肚子,王一半更是一刀刺進他的心臟!趙大柱不是要殺王一半!而是要自殺!

“只有這樣…你才能完完全全的活出自己。記住…刀尖子命…一定要狠!一定要決!一定要絕!世上不能有兩個刀尖子命!不然……不然活得我這模樣,豈不成了……笑話。”

趙大柱嘴角不斷噴著血沫,最后微微一笑斷了氣。

三天時間,王一半似乎回到了八年前!朋友丶親人,都沒了!再次變成一頭闖進別人后院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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