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大邦帝位交替,四方使臣受命朝賀,錚錚鐵蹄踏上中原沃土,馬蹄翻飛揚起迷霧一般的積雪。
“王爺,城門已關(guān),咱們農(nóng)莊暫歇一夜可好?”馬上高大健壯的男子勒緊馬韁繩,跳下馬右手搭肩跪在地上說道。
“不必擾得鄉(xiāng)民不安。”夜色濃重,地上些微的雪光在男子臉側(cè)的棱角上畫出一圈夢幻般的光暈,漆黑的眸子亮如暗夜里的辰星,身上華貴白裘合身飄逸仿佛長在他身上一般,高潔清華的氣質(zhì)緩緩流出。聲音帶著暖暖的氣息,縱是地獄的惡鬼聽了也能沉心靜氣。
“是。”地上的男子翻身上馬。
白裘男子揚起脖頸觀察著滿天繁星的軌跡,正空一顆耀眼的紫星快活地眨著眼睛。男子抿緊唇線,頜骨的肌理清晰。想起臨行長老的話,男子扯起嘴角輕輕一笑,“千年等待?”他搖搖頭,眼里變幻著莫測的神采。
“王爺,何處安歇?”
“天快亮了,荒郊賞雪也是件難得的雅事。駕!”揚起馬鞭一行人往郊外而去。
遼闊的夜空,一顆璀璨的金星罩住紫星的光芒,暖暖的光暈包裹著紫星,須臾間二星錯肩而過,漸行漸遠(yuǎn)。慢慢地紫星的光輝融入一顆亮白的銀星。
郊野風(fēng)聲呼嘯,狼嚎一般。
石床上白衣女子沉浸在睡夢中,光潔的額頭泛起一層細(xì)密的汗珠,兩道秀眉越蹙越緊。
“紫鵑救我!”一聲嬌呼溢出唇畔,女子翻身坐起,口干舌燥,抓起石桌上的茶猛喝了幾口,狂亂的心跳才漸漸平復(fù)。
點墨也自夢中驚醒,眨著綠瑩瑩地眼睛伸出溫?zé)岬纳噍p輕舔著女子的手心。
女子輕拍點墨的額頭,將方才的夢境漸漸復(fù)圓。“薛蟠?!”夢中胖肥男子乜斜著色眼,一步一步向她逼近,紫衫女子衣衫破損,嘴里血肉模糊,另兩個婢女哭得聲嘶力竭。“紫鵑、雪雁、春纖。”她咬緊銀牙,沒錯, 那人確是薛蟠,她永遠(yuǎn)忘不了那年大觀園相遇,他那雙賊溜溜的眼睛。
想到此,女子一愣,腦海中翻滾著一些畫面,有些記憶漸漸蘇醒。大觀園中溫潤如玉的男子,陪伴了她失孤無助的艱難歲月,和她一起分享了懵懂無知的情感,女子心頭柔柔的,軟軟的還帶著些酸澀的感覺。
忽然記起,賈府重逢,他聲音虛弱,語帶痛楚,“寶哥哥。”兩行清淚滑過桃腮,終于,除了紫鵑外她記起了他。
“ 拋珠滾玉只偷潸,鎮(zhèn)日無心鎮(zhèn)日閑,
枕上袖邊難拂拭,任他點點與斑斑。”
“彩線難收面上珠,湘江舊跡已模糊,
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識香痕漬也無?”
黛玉記起,那年寶玉挨打臥床,遣人送來兩方舊帕,她走筆所提的詩句。呀!黛玉登時臉頰滾燙,繼而同讀西廂的畫面也映在腦海里,當(dāng)日寶玉送帕不就是效仿張生與鶯鶯嗎?
黛玉記起與寶玉的過往,心頭的煩悶更濃。因何此時心中與他只有兄妹情,而無兒女意呢?想到男女情意,便想起明日要登基坐殿的他,想到他,心中的情緒卻有些微妙起來。在我身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黛玉決定待他的事塵埃落定,再回賈府尋回自己的記憶。
黛玉悶坐了一會,依然無法理清自己的心中煩亂的頭緒。索性拍拍點墨的額頭,兩道白影出了山洞。
新鮮清冷的空氣吸入身體,渾身被一種輕快的舒暢感包圍著。
點墨感受到女子沉甸甸的心情,它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兩只后腿人一樣站立,前腿在積雪上一滑,向黛玉揚起雪粒。
“點墨,你太壞了。”黛玉打了個激靈,急忙握雪還擊。一人一狼在雪地上瘋鬧著,悅耳的笑聲隨風(fēng)飄蕩。
山外。
白裘男子長身而立,白裘隨風(fēng)飄擺,恍如謫仙臨世。
“王爺,帳篷搭好了,您歇息一會。”
男子閉著長眼睛,纖長的睫毛在下眼瞼投下一道淺淡的陰影兒。
“索奴,你可聽見笑聲?”男子話一出口便后悔了,如此清靈的笑聲怎么能被別人聽到呢?想到想他急忙轉(zhuǎn)身,“別跟著我。”男子上馬留下一眾錯愕不已的隨從。
“笑聲?哪來的笑聲?”索奴支楞著耳朵聽了半天,回過神來,自家主子已不見蹤影。
笑聲漸近,男子翩然下馬,將馬拴在樹上,屏氣凝神放眼望去,男子好看的眉眼噙著笑意,心里默念著“北方佳人,絕世獨立。”驚鴻一瞥在他心頭印上了不可磨滅的烙印。他不知道,自此他和她的命運已經(jīng)絞纏在一起。
明秀軒的燈光和煙火很是耀眼。
大紅宮燈,大紅幔帳。一人高紫鳳香爐,飄著泌人心脾的淡藍(lán)色輕煙。
雍容華貴的秀妃半倚在貴妃榻上,小宮女輕輕捏捶著她的肩背。
體態(tài)豐腴的紅衫女子手捧著一伯棗紅色太后吉服,“姑姑,您瞧瞧趕了幾夜總算做好了。”她杏眼含笑,姑姑封了太后,駕坐祥寧宮,朝陽院的位子早晚是她的。林氏黛玉自那日出宮便再無消息,幸好她提前知會了賈府的探春,探春那丫頭恐怕也做著入宮為妃的美夢呢?真是賴蛤蟆想吃天鵝肉,庶出的女子也枉圖尊榮?
薛姝戴著黃金指甲的手撫摸著吉服上的金線,輕嘆一聲,熬了這些年,終于熬出頭了。
“釵兒,皇后之位有天命之說,你先委屈些做個妃子,姑姑再為你籌謀。”薛姝握住侄女的手,年少真好,瞧這皮膚嫩得能捏出水來。可憐了自己那些年少時光。
“全憑姑姑做主。”寶釵依偎在姑姑身這,銀盆臉一片俏紅。“也不知林家那丫頭又被誰救走了?”想到雪衣軍全城搜索了三天依不見黛玉身影,她就如梗在喉,扎得難受。
“釵兒,只要咱們把權(quán)力牢牢握在手里,還懼一個無依無靠的丫頭嗎?忍字心頭一把刀,要沉得住氣。”秀妃勸。
“嗯 !”寶釵重重地點點頭,她對這個姑姑佩服的五體投地。深宮二十年不顯山不露水,一朝出手便有扭轉(zhuǎn)乾坤之力。
祥榮宮人影寥落,明眼的人都知道。榮妃謀太子性命,太子登基能饒得了她?見慣了宮里風(fēng)云的宮女、太監(jiān)們都趕著去巴結(jié)明秀軒和悠蘭館。
宮燈慘淡,榮妃雕像一樣坐在貴妃榻上,雙目干澀,形容縞枯,這個姿勢她已經(jīng)保持了三天。幾天來,她和宮外賈府無法通傳消息。宮里進進出出不是雪衣軍就是水衛(wèi)隊,她想,娘家必是倒了。她趁人不備,悄悄備下白綾三尺,寧死也不能受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