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跪著一名宮人,準確的說是鬼司下的一位堂主,他雖是垂著頭望著地面,但他感覺得到宮主身上冒出的層層冷氣,他不由打了個哆嗦,但又不敢真動一下。
這次所有的截殺都很順利,不留一人,唯獨……
我望著地面上跪著的男子,“白堂主,為何唯獨你守的那一路出了問題?是對方武藝高深,我給你派去的人不夠嗎?”
他的心顫了下,“不,不是……”
“那是為何?”
白堂主深吸了口氣,跪在地上深深的磕了個頭,“宮主,是屬下失職,甘愿前往刑司領罰”。
“白堂主,當年你是我挑選出來擔任堂主一職的,我知你對天絮宮忠心不二,告訴我,那一日發生何事?”
白堂主聞言抬頭望著眼前人,“宮主,白乾知曉您一定奇怪,我帶去的宮人傷亡多卻也并非慘重,而本應要截殺的人卻就這么被放走了,當日我們遇到的門派人數是最多的,也正如宮主所料,有凌霄門的弟子前去接應,我們按著計劃,絞殺所有人,他們奮力抵抗,而與屬下交手的正是其中一位凌霄門的弟子,他的劍術精湛無比,屬下竟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破綻,那時候,我帶去的人馬傷亡人數增多,我開始著急,卻依舊拿眼前那個年輕男子沒辦法,所以便想著拼死一搏,將那男子重傷,沒想到他突然收劍,未殺了我,我也未傷了他,卻在打斗中,從他衣衫里掉出一塊碧色玉牌”說到這兒他的眼神開始閃爍,緩緩道“宮主,那碧色玉牌是象征著少宮主身份的玉牌……”
我望著他緩緩接道“所以,你看到那牌子的一瞬,不敢輕舉妄動,只有帶著人回來……”
“……是”
“你下去吧,讓幾位司主進來”。
“是”。
我靠在椅上,扶額,記憶早已恢復,我自是很清楚那玉牌是如何在他手中。
衛、許司主奇怪問“依依,究竟是怎么回事?”
賢司主直接道“依依,不管怎樣,這白堂主也犯了錯,該去我刑司下受罰”。
拂茗只是坐在一旁,不言不語。
我揉著太陽穴,“賢哥哥,不是他的錯,若要受罰,當是我這個宮主”。
幾位司主驚住。
我嘆道“此事是我疏忽,不必再問,我自有打算”。
幾位司主離開,拂茗依舊坐著,淡淡問“你不告知他們,難道也要瞞著我,此事與柳清華有關吧”。
“嗯”。
“即使是他,也不可能讓白堂主不敢動手,唯有……”
我扶著額頭,“那時我還是少宮主的身份,在柳府,我將碧玉牌作為生辰禮物送給柳清華,白堂主與他打斗時,那牌子掉了出來……”
拂茗倒茶水的手抖了下,那水灑在杯子外,他默默的放下茶壺,“依依,你可真舍得呀……”話語中滿含嘲諷。
我閉著眼,過了會兒答道“那時是我糊涂了……”
“糊涂?依依,這個詞可不適合你,你當時一定是做了什么決定,才把玉牌交給他,他是凌霄門的弟子,正道不會為難他,這玉牌代表著少宮主的身份,我天絮宮宮人皆知曾經的少宮主是女子,那么他戴著這牌子,則意味著他與你這個少宮主關系匪淺,若有一日碰上咱們這些邪宮里的人,看見那牌子,便無人敢動他,這樣一來,無論他遇上的是正是邪,皆無性命之憂,依依,你是要護著他!那時你就打算要護著柳清華!你怕他受傷!怕他會死!依依,我了解你,你與洛宮主是同一類人,一旦愛上對方,便會如此護著寵著一個人,我知你愛他,卻未曾想過竟是如此之深……”
我望著拂茗的容顏,輕笑“若非我了解你,聽到你此番這么一大段話,定會以為你是在嫉妒柳清華……”
拂茗無奈笑著搖搖頭。
我笑著輕問“拂茗,你在怕什么呢?”是呀,這樣的一個人,怎么會怕呢。
拂茗嘆息了聲“不是怕,只是擔心你”。
“擔心我,是因為我與義父越發的相像了,是吧,義父因娘親而死,我因他而死,還記得那時我與你說過,倘若真到了那一天,我會親手殺了他,可真到那一天,不管我會不會殺了他,恐怕都要賠上我的性命……”我幽幽道。
拂茗望著我,若有所思,“依依,你是不是瞞了些什么?”
我輕笑著搖頭,“拂茗,到時我會告訴你,現在嘛,你不必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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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天上月光慘淡,隱約飄著些許云朵。
黑暗的寢殿里,靜寂無聲。
窗戶縫隙之間,月光透過幾許。
床上的人兒不知夢到什么,面色有些蒼白,雙手緊緊抓著身上的錦被。
尋芳樓,蕊姨,絲兒,好多丫鬟進進出出,穩婆,盆里的血水,下身淌出的血跡,觸目驚心,滿目鮮紅,不斷襲來的痛楚,一陣一陣,仿佛要撕裂她,她在想,她欠那孩子什么,它要這么折磨她,為什么它就是不出來,她痛,痛的想喊出來,可又忍住,與自己較勁一般,那時心中恨意涌了上來,為什么,為什么,柳清華,我恨你!我恨你!從一開始你就不該招惹我,你會后悔的!我一定會讓你后悔的!
突然床上的人睜開雙眼,一下子坐起,急促呼吸著,滿頭大汗,發絲輕輕垂落,掩蓋了臉上的表情,微微垂下雙眸,不知在想什么。
隨意披了件衣服,走出寢殿,夜色深沉,如果不把這件事解決了,今晚我這覺睡得也不甚安生……
對著虛空擺了個手勢,示意無憂永樂不要跟著,自從那件事后,他們便在我身邊不離片刻,只是我的心緒現下著實亂了些,不想讓人跟著,“你們不必擔心,我只是出去散散心,一會兒便回來”。
話落,人已消失。
某個陰影角落里,永樂問身邊的無憂,“哥哥,主子說的你信嗎?”
無憂立即答“不信”,默了下接著道“卻也沒辦法……”
是呀,她是主子,他們是她的貼身護衛,說是貼身的,可主子大多時候都是撇下他們,因為主子的武功本就沒有幾個人傷的了,那次是意外,好像幾乎所有的意外都跟柳清華有關,這次也是,可主子不讓跟著,又有什么辦法,偷偷跟著也會被武藝高深的主子發現,而主子最討厭自作主張不聽她話的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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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柳府。
柳清華溫和有禮道,“這兩日大家受驚,夜已深了,今日暫在清華府中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清華便帶領眾位掌門前往凌霄山”。
“也好也好”眾人應著,連續趕路,又是擔心受到襲擊,如今他們確是身心疲憊,還好已進入凌霄門的勢力范圍。
柳清華歉意道“委屈各位了”。
“哪里哪里,伊掌門的邀請,我們怎么能不赴約呢……”
“就是就是……”
柳清華將眾人安頓好,回到院子,院門前卻站著一個身影,瘦弱單薄,那人影欣喜的叫了聲“相公”。
柳清華聽到叫聲,抬頭看清眼前人,急忙走過去,“夜深了,你怎么不歇息,怎么身邊也沒伺候的丫頭?”
伊芙淺淺笑著,笑的幸福,“我想等你回來,只是看天色太晚,便讓身邊丫頭先下去了,反正在家里,沒什么事的……”
柳清華輕輕扶著身旁的人,聲音溫和道“下次不必了,太晚你便歇息吧,何況夜里太涼,你身子一向虛弱,容易受寒”。
伊芙靜靜聽著他關心的話語,面上始終是淺淺的笑,“我沒那么柔弱,我多加了些衣服的,不會受寒……”
“那樣最好,只是如今是多事之秋,我時常在外,你若受了風寒,我便無法顧得你了……”
“相公,你做自己的事就好了,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不用擔心……”
“那便好”。
花叢掩映間,唯有一對相攜離去的身影,真令人羨慕呀。
本該寂靜的院落里響起一聲低呼,“柳清華……”
兩人腳步頓住,柳清華突然轉身,眼睛在院子中不斷找尋著什么,月光有些朦朧,朦朧間那個女子就靜靜的立在花叢中,傾國傾城的容顏,她發絲披散開來,越發扣人心弦,身上的衣衫隨意披在肩上,就是一副剛剛醒來四處閑逛散心的模樣,她面上輕輕笑著,一顰一笑間勾魂攝魄,她笑問“我沒打擾你們吧,不過打擾也沒辦法,柳清華,我尋你討樣東西”。
柳清華一動不動的望著眼前人,眼神分毫不離,卻是對伊芙說了句“你先回屋”語氣鎮定無比。
伊芙看到那女子時也是詫異,若沒記錯,她是那邪宮的宮主,是師兄,不,現在是相公,是相公曾經喜歡的人吧,聽到身邊人讓她進屋,她便應了聲,靜靜轉身向屋子走去。
柳清華將手背在身后,語氣淡然,“你來做什么?”
“呵呵,我說了,尋你討樣東西”。
“什么東西?”
“一個玉牌,碧色玉牌”。話落卻不見他答話,我抬眸望向他“怎么,不記得了,那時我可是將那東西給了你,做了你的生辰禮物”。
過了會兒,他仿佛才想到,“那個,那玉牌,我要找找,看放哪兒了”。
眼前女子眼眸微瞇“柳清華,你在與我裝糊涂嗎,兩天前,那東西不是從你身上掉出來了嗎,要不然你以為那場襲擊是鬧著玩的嗎?”
柳清華聽出點什么,問“那玉牌是什么?”
“是什么,問得好,那玉牌是我天絮宮少宮主身份的象征,當日我說它會救你一命,那日它果真救了你一命,如今也該還我了……”
柳清華有一瞬間愣神,隨后從懷中拿出那塊玉牌,遞了過去,突然間他想起些什么……
我伸手接過,就要撤回自己的手,卻被人緊緊握住,我抬眸望著他。
柳清華眼眸輕閃“拂兄說你忘了我,關于我的記憶都忘了……”
眼前女子微瞇著眼睛“是,我忘了,后來又記得了,你要如何,記得,你要如何……”
“我……”柳清華語塞。
“沒錯,我記得一切,要靠近我的是你,要與我做朋友的是你,你的喜歡不過是可憐我,你說你錯了,錯的離譜,正邪不兩立,如何都是你對,柳清華,你有沒有想過,對我,你從來都是自私的……”
“阿依,我……”他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如何說起。
我甩開他的手,“柳清華,其實你說的對,我是邪,你是正,從始至終就是對立的,終有一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從前以為不是這樣的,如今,我感激你,你讓我明白了正邪不兩立是個什么樣的理兒……”
我深吸了口氣,閉了下眼,穩了穩情緒,“既然說開了,那就將事情說清楚,如何,柳清華,從這一刻開始,你再也不要叫我阿依,再也不要說是我的朋友,也莫要說喜歡我、愛我,你的那些喜歡,那些愛,我要不起,柳清華,我不欠你什么,從來就不欠你什么,以后,便是敵人吧……”
話落人已飛身離開,獨留那一人站著,靜靜的,靜靜的,月光下那張面容慘白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