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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057 拍案而起

  • 農家子弟
  • 李拜一
  • 3628字
  • 2013-06-05 11:51:02

李遲秀的死成了家旺心中永遠的痛。一年后的5月23日,是遲秀的祭日。那天是星期五,晚上是自由活動時間,其他同學都出去了,家旺一個人呆在宿舍里,將門關好,從抽屜里拿出那個黃皮封面的筆記本,從中間位置打開,一張發了黃的香煙盒大小的黑白照片頓時映入眼簾。那是家旺和大妹遲秀唯一的一張合影,拍于家旺高中畢業那一年,在鄉照相館照的,背景是小橋流水的畫布。

那時的遲秀還只有13歲,還是一個穿著印花衣裳,扎著羊角辮子的小姑娘。兩人那一次相跟著去看外婆,給外婆送了一些父親從山上采來的草藥,外婆沒有什么東西回,便給了2元錢,要他們到集市上買點菜帶回家。二人拐了個彎來到鄉上,只見那里賣什么的都有,人山人海,好不熱鬧。恰好那天家旺兜里有前幾天挑沙子賺來的一點錢,便突然來了興致,問遲秀想要什么,他給她買。遲秀想了一下,說她什么也不要,就想和二哥照張相。家旺這才想起來,妹妹長這么大還沒照過相哩,于是說好啊,走,咱們現在就去照。兩人手拉手來到照相館,先照下了這張合影。家旺站左邊,遲秀站右邊。因沒有照過相,遲秀顯得很拘謹,手不知怎么放,眼睛好奇地盯著那個蒙著紅布的大架子(老式照相機),傻傻地站著,當師傅舉著手說朝這里看時,她卻斜眼看了天花板,重復兩次才看對地方。合影照完后,家旺問多少錢?師傅說八毛。家旺想到手頭還有錢,便決定給妹妹單獨照一張。但那張照片在妹妹那里,不知放哪,再也找不到了。照完相,用外婆給的那2元錢買了一條草魚,一斤油炸豆腐;家旺問遲秀要不要吃點東西,遲秀說不用了,咱們回家。

這就是家旺的妹妹,十幾歲的懂事的妹妹。還是一朵含苞未放的花兒,就這樣凋落了,怎不叫人心酸落淚!

家旺拿著照片看了一會,將其放在一旁,再拿起筆來在日記本上給妹妹寫信。這一年以來,家旺都是這樣,每當想起自己的妹妹時,就拿出照片來看一會,再把想說的話寫給妹妹,現已積了十幾篇。

妹啊,親愛的妹啊,是哥對不住你啊!分別一年了,該怎樣表達我的心情啊!家旺執筆在手,兩眼含淚,卻不知該寫些什么。

停了一會,家旺又拿起那張照片來看著,往事一幕幕展現在眼前,好像妹妹從相片中走了出來,像過去那樣在歡快地玩,在天真地笑,在地里干活,在家里做飯,在照顧母親和小妹,在頑強地抗爭,在痛苦地呻吟……

妹妹啊,親愛的妹妹,你是為家而死,也是為哥而死的,你是我心中的英雄,我要為你做一首詩,以告慰你的英靈!

家旺抹掉掛在眼角的淚水,筆尖沙沙,在筆記本上寫下了這首《悼亡靈》:

荒塋一堆照殘月,

遲妹天天盼我回;

可恨老醫瞎了眼,

錯把梗阻作腸炎!

男兒有志在天邊,

家事困身空嗟嘆;

遲妹窺知兄志向,

偷向村長報心愿。

如愿紅花戴胸前,

天高海闊正騰越;

但念家中妹辛苦,

母盲姊幼事難料。

瘦小身軀瓜子臉,

少年失學到田園;

自從家父別人世,

弱女淚灑犁鏵間。

書報平安無一月,

忽來噩耗妹夭折;

蒼天浩海為我悲,

乾坤倒轉肝膽裂!

從來悲歌悼英雄,

自古英雄多壯烈;

可憐十八眼不閉,

不知冤恨伸向誰?!

……

這是小說中很傷情的一段,寫到這里,家才再也寫不下去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滾滾而下,繼而哽咽失聲。大妹的死是壓在他心中的一塊巨石,是他心中永遠的痛。此刻,一個盤桓已久的念頭在心中升起——他要親手為大妹雕刻一塊石碑,上書:親妹李遲秀永垂!

有了這個想法之后,家才心里寬解了一些。當天下午,細姐再秀來看他,他把這個想法同細姐講了,細姐說明年母親滿八十,我們一起回去吧,給母親辦個酒宴;給妹妹立碑的事,你既已有了這個心,那就立一個吧,只是父親的碑還沒有立,母親說了好幾回了,要不一起立了算了。家才說父親過世二十多年了,還沒給立碑,實在是做兒子的不孝啊。細姐說話倒不能這樣講,前些年你一心撲在工作上,很少回去,哥哥負擔重,日子過得緊,我們這些做姐妹的也為著自家的事忙乎,就把這事耽誤了,怎能怪你呢?家才說我知道,你們都是向著我的,這么多年一直在無私地支持著我,我很感激,可是我卻辜負了你們,我對不起你們呀。細姐說弟弟看你說的,你為了這個家所做出的努力,你對我們的幫助,已經很大了,我們感謝還來不及呢,哪會怪你。

聽細姐這么說,家才心里好受了許多,與細姐聊起了家常。

細姐是七年前南下打工的,早幾年,細姐夫去京九鐵路上包工程,結果虧了錢,欠了一萬多元外債,家里又遭遇到百年一遇的洪災,農田全部被淹,不僅顆粒無收,還被半米多厚的沙石掩埋,家中進水一米多深,豬舍倒塌,可政府補發的救濟糧卻被有關系的人撈走,發到她手里的是人均3斤只夠吃幾天,全靠親戚鄉鄰的節濟渡日。到了年底,討債的人一撥接一撥,連親戚給的幾斤豬肉都給債主提走了,婆婆又突發腦溢血死了,丈夫吵架時打了她,實在沒處想時,細姐便去投河,好在干旱致水位降低,僥幸地逃過一劫。家才得知消息,把手頭的一點錢全部寄給細姐,可還是解決不了問題,只得叫他們出來打工。

那一年細姐剛來的時候,與家才說起救濟糧的事,當說到他們全家只領了十幾斤救濟糧,而那些沒遭災的有關系的人卻弄到了幾百上千斤糧時,家才突然霍地站起身來,高抬起右手,以雷霆萬鈞之勢拍向桌面,右手小指第二節指骨立時被拍裂,茶標茶具紛紛蹦起來,向四處滾落,茶水茶葉灑了一地;離手最近的煙灰缸跳將起來,像四角板一樣翻了個個兒,重又扣在了桌面上。只見他怒目圓睜,臉色鐵青,全身肌肉緊繃,毛發根根豎起,像個暴怒的刺猬。細組再秀嚇壞了,一把抱著他痛哭起來,說都怪我呀,弟弟,你別那么生氣呀,我怎么同你說這些呀,真是該死……過了好一會兒,家才感覺到了手指的疼痛,后來去醫院照片、上藥包扎,過了幾個月才好。做為共產黨員,家才在努力實踐著為人民服務的宗旨,時刻想著用自己的行動為黨爭光添彩,為了崇高的理想和事業,他把自己和全家都豁出來了,可他的親人得到的是什么呀,是不公平的對待!是歧視!是冷漠!是污辱!是見危不救!是玩忽職守!

細姐再秀的遭遇極大地刺激了家才的神經,殘酷地打擊著他的自信與自尊,在他看來,在朗朗乾坤下,那樣的事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是人應該都有同情心,可做那些事的人同情心何在,道德良心何在?人性何在?家才氣得不行,想給中央和國務院領導寫信,但他冷靜下來一想,國家大事那么多,不能因為這點臭事而給組織和領導添麻煩。他想起前不久看過的一本書,是湖北一個鄉鎮干部寫的,書名是《我向總理說實話》,那書里所反映的“三農”問題,已經很全面了,老家那邊的情況與書里反映的差不多,救濟糧的事,應該只是個案。他從書里也看到了,中央對農村的情況是了解的,早就把“三農”問題做為國家的大事來抓了,這幾年不斷有新的政策出臺,問題會逐步得到解決的。這樣仔仔細細地想過,加上再秀再三勸說,家才才打消了寫信反映情況的念頭。好在不久之后,國家政策得以完善,再秀所在的那個鄉,整個劃為水淹區,每人每年補助糧食三百斤,而救濟款則每家立一銀行帳戶,直接打到卡上,基本堵塞了從前的漏洞,再秀臉上也有了笑容。七年來,再秀一家擦過皮鞋,打過煤球,拾過廢品,做過保姆,開過小店,全家四口努力工作,才終于把欠債還清。兒子高興又參軍入伍,轉了士官,家庭情況才慢慢好了起來。如今,再秀開著一家洗衣店,已經攢了一筆錢,打算回家建房了。

雖然那件事情已經過去,家才被拍裂的指骨也早已復原,但對于當時家才暴怒的情形和可怕的形態,再秀只要一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的。在這個大家庭里,家才雖然受了傷,又是幾兄姊中最小的,但他卻是大家的主心骨,是名副其實的頂梁柱,他要再有什么事,是任誰也忍受不起的。所以,自他受傷后,大家在他面前都是報喜藏憂,家里有什么煩心事,一般都不告訴他。救濟糧這件事,是再秀無意間說漏了嘴,結果引得他雷霆大怒,差點氣出毛病來,好在問題已經解決,家才也不再提起,她的心里才慢慢放下來。

再秀在家才那里吃了晚飯,把碗筷收拾了,把地面和廚房衛生恢復到位,又坐下來泡了壺茶,與家才聊了一會兒天,趕在熄燈號吹響之前出營門,回她的洗衣店里去了。

再秀一走,房間里立即冷清下來,百無聊賴的家才坐在那里發了會兒呆,好像突然間來了靈感,于是又坐回到書桌前。這幾天因電腦出了故障,暫不方便送修,家才便改用手寫。他那會兒完全沉浸在小說之中,已經忘記了時間的存在。

時令已進入冬季,太陽離大地越來越遠,天不僅黑得早,而且冷得也很快。那晚上西北風刮得正猛,嗚嗚的叫聲從屋后的山嶺傳來,樹木隨風劇烈地搖擺著,好像隨時要被折斷似的;地面上的落葉被風卷起,紛紛打著旋兒從窗前飄過,像無數在空中嬉戲打鬧的蝴蝶。房間里沒有暖氣,連個取暖器也沒有,灰白的磁磚地面和四面白色的墻壁發著陰冷的光,一陣寒意襲來,家才哆嗦了一下身子,打了一個冷顫;他放下筆,兩手撐在扶手上,用力一挺,將身體坐直了,接著抬起頭來,前后左右地扭動著脖子,之后兩腳前伸撐地,身體后仰,后背靠在椅子背上,雙手握拳,做了一會擴胸和肘擊運動,仍然感到脊背發涼;他于是站起身來,在房間里渡著步,想再去加件衣服時,抬頭看了一下墻上的掛鐘,見時針已指向零點三十,于是索性脫了外衣,洗臉睡覺。急什么,還有明天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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