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6 赤腳醫生
- 農家子弟
- 李拜一
- 1982字
- 2013-05-28 11:45:02
一覺醒來,天已大黑,昏暗的燈光下,見自己躺在客廳的寬木凳上,親人們圍坐在方桌四周,大隊的赤腳醫生孟叔坐在上首,道:“醒了就沒事了,先給他點吃的,明天我再來。”
孟叔是生產隊里唯一的醫生,家旺那時對于醫生的所有印象,幾乎都是從孟叔那里得來的。在家旺的記憶中,不管是誰家有人生病,或是學校組織給小孩子打預防針,都得去請孟叔;他經常看見孟叔一身粗布衣裳,穿著草鞋或是光著一雙腳,背著那個四四方方的木箱子到處跑,木箱上那個拳頭大小的紅色的十字特別醒目。大人們只要看到孟叔來了,看到他打開了那個神秘的木箱,緊張的心情便會立刻舒緩下來;而小孩子們見到了,便會拼命往媽媽懷里鉆,生怕孟叔會用針扎他的屁股。現在家旺已經不是小孩了,不再害怕打針,此刻他平靜地躺在木凳上,兩眼充滿感激地看著孟叔。
家旺的家原是幾間木板房,因年久失修,被白蟻蛀蝕一空,破敗不堪再不能住了,才建了新房。那是一棟由土磚和木材搭建的平房,共四扇五間,其中一間堂屋,一間飯廳,三間臥室。后面是豬牛欄和廁所,旁邊一間雜屋兼作柴房。住房的里外均用石灰粉了,地面則是用三合土夯筑的。房子是自己建的,從做土磚、打地基、砌墻,到上房梁椽皮、蓋瓦,都是自己動手,除了一些緊要的活叫親戚或他人幫忙外,基本沒有請人。
家旺清楚地記得父親帶著全家人起早摸黑用黃土制作土磚的情景:先取來黃土,加水攪拌成泥,再放些剁碎了的干稻草,繼續攪拌均勻,用腳反復踩踏,使之成為具有糯性的熟泥漿;之后將熟泥漿一團團地用力甩進木匣中,用線弓刮去多余的泥漿,取下木匣,晾曬干便成了土磚。那建房用的幾千個土磚,就是這樣一個個做成的。蓋那幾間房,前后用了一年多時間,比燕子搭窩要難得多了。
雖然建了幾間房,但家里人口多,床不夠,李家旺小的時候不是在閣樓上打地鋪,就是睡堂屋的谷倉,很少睡上正經的床鋪。這次被蛇咬了,為了方便照看和飲食,便睡在了飯廳的寬木凳上。
第二天一早,孟叔來了。寒暄過后,孟叔進了屋,將藥箱放在飯桌上,從中取出一個長方形鋁盒,打開,加了些開水,再蓋好,放在炭火上煮著;之后來到家旺跟前察看傷情,邊掏出聽診器放在心口聽著,問:“感覺怎么樣,好些了么?”
家旺只覺得右腿脹痛得難受,還沒說話,父親接過話茬,說:“好是好一些了,但腫沒有退,還起了水泡,似乎更厲害了,怕是要搞些草藥才行。你看呢?”
“嗯,可以啊,把春嬸叫來嘛,我這里沒有什么特效藥,打的青霉素只管消炎,治療的話還是她的草藥好。”
孟叔說的春嬸就是家旺的外婆,家旺心里盼望外婆快點到來。
“已經去叫了,應該等會會到。”模立答道。
“那好。我幫他打打針,再用點草藥的話就會好起來的。”孟叔說著將燒得滾開的鋁盒端到桌面上,打開蓋,將水倒掉,涼了一會,從中取出鑷子和針頭,接好,吸上藥,給家旺打了針。
父親問好了?孟叔說好了。父親問多少錢?孟叔說就給五角吧,鄉里鄉親的,給點藥錢就好。父親一邊從內衣口袋里掏錢,一邊連聲說著謝謝兩個字。孟叔接過錢,清理好藥箱,便準備出門。
孟叔是雙龍大隊的“名醫”,經常要出診,忙的時候被人追得團團轉,這次也像往常一樣,打完針便要走,母親死拉著不放,才把他留下來。
母親煮了一砂鍋自釀的米酒,炒了一盤小菜和一碟花生米,請孟叔吃了。孟叔吃后滿面紅光,像個燈籠——其實,孟叔那時已得了嚴重的高血壓,沒過幾年便去世了。孟叔死后,那里再也沒有出過那么好的醫生,以致于直到現在,人們還在深情地懷念著他。
孟叔剛走,外婆就來了。外婆不僅帶來了草藥,還給家旺帶來了一小袋楊梅和幾個雞蛋。一看到外婆,家旺心里便踏實了許多,疼痛似乎也減輕了。
外婆邊問情況邊捧起家旺的傷腿仔細查看,口里喃喃地說:“真是毒蛇咬的,唉呀,可能是竹葉青……還好,處理得及時,阿彌陀佛……”
“竹葉青?要緊嗎?”母親不安地問。
“有點麻煩,不過用了我的藥,慢慢就會好,只是時間要長一些。”
“要多久?”
“十幾二十天,個把月也難說。”
外婆邊說邊從布袋里把草藥拿出來,摘下葉子,一把把地放在口里嚼碎,吐在一塊紗布上,從隨身攜帶的小瓶中倒出一些藥粉,和勻,做成藥膏,待用鹽水清洗完傷處后貼上藥膏,再用布條扎緊。藥膏一貼上去,便有一股冰涼清爽的感覺涌來,好像吃了清涼丸一般舒服。
“敷的是些什么藥?”父親小聲問。
“就是蛇頭草、七葉一枝花、半邊蓮、七星劍、鬼針草、金銀花幾種,這些藥都是你認識的,用完了就去山上挖,可以外敷,也可以煎水服用。外敷的每兩天換一次,內服的每天一副,分三次喝。”外婆交待說。
外婆那天吃了午飯就走了,監走時拉著家旺的手說:“旺寶,別焦急啊,外婆會給你治好的,你安心在家養病,要按時吃藥、換藥啊,佛會保佑你的。阿彌陀佛!”
家旺感激地點點頭,說:“外婆,我知道了。”
由于開始一段時間沒有結扎血管,蛇毒已經擴散,家旺的腿腫得很厲害,最嚴重的時候腫得像水桶,連褲子都穿不進去,又沒有錢去醫院,靠著孟叔的針劑和父親上山采的草藥治療,在家躺了一個多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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