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保室的設計很像動車的臥鋪，空間狹小，墻壁上的那扇方形窗卻很大。這里盛放著一張書桌和一個上下鋪，除此之外再無長物，看起來很適合睡覺。

秦飛睡在下鋪，頭朝窗戶，完全錯過了窗外那道灼亮的閃電。

海洋奇跡號還有兩個小時就要抵達舊金山港，它的航速卻變慢了下來，這讓人感到有些意外。

橘紅色的金門大橋雄峙在舊金山半島和馬林鎮之間，全長2780米，然而在‘云團’的面前，渺小的像根去刺的荊棘。

云團，后來的幸存者們只能從外形上這么稱呼它。

舊金山，地處美國的圣弗朗西斯科半島，面積600.6平方千米，三面環水，環境優美，是一座山城。受加利福尼亞寒流的影響，是典型的涼夏型地中海氣候，在夏季降雨極少，多數的時間都籠罩在冰冷的海霧之中。

然而今天，卻親眼目睹了只有在熱帶地區才會出現的大尺度云團。它在衛星云圖上的直徑達到了4個緯距，從月球上看去，就像一塊白色的手帕蓋在了太平洋上。

“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秦飛，快開門。怎么還反鎖了？”李明擰著摁不下去的門把手，不耐煩地說道。

“誰啊？”秦飛從夢中驚醒，有些不高興。

他連續工作了十四個小時，剛沖完熱水澡，就想美美地睡上一覺，為此還特意把門內鎖，沒想到還是有人不識好歹，過來打擾。

“哦，原來是李哥啊！”開門看到的是航游客運經理，秦飛瞬間換了個態度。“有什么事嗎？”

“啥玩意兒啊，真倒霉！”

李明進門之后，直奔床鋪，然后屁股一沉便坐在上面。尚有體溫的鋪墊讓他有些不習慣，但現在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

秦飛詫異地看著李明，“咋了李哥？火急火燎的。”說罷，他把門關上，又披了件外套，還是覺得有點冷。

這不太可能啊，海上的夏日都是涼爽的感覺，怎么今天格外的濕冷，有種走進冷藏庫的假象。秦飛下意識地望了望窗外，這才意識到原因所在。

“李哥，那是什么？”秦飛問道，“......濃積云嗎？”

秦飛在海上工作了兩年，什么樣的惡劣氣象沒經歷過？但卻從未見過形狀這么奇怪的云。

這是云嗎？

它的上端幾乎連著整個蒼穹，有一個受重力影響的下垂感，但是缺少云朵那種柔軟與蓬松性。它的邊緣很鋒銳，像是棱角，像是箭頭，總體上更像一個倒懸的金字塔。

“你也發現了，老弟。”

李明站了起來，搭著秦飛的肩膀，一同看向窗外。他口腔里的煙草味讓秦飛有些惡心。

“就是那玩意讓咱們不能上岸。船長和一個叫吳博士的，共同下達了回撤命令。我不理解，那么安全的大陸不靠過去，反而一頭往海洋里猛插算怎么回事？”

“明明預報說今天是個大晴天，那東西好像突然降臨似的。”李明又坐了回去，仿佛站著說話讓他很疲倦。“這可就苦了咱們這些基層員工嘍，又得忙前忙后的排查安全隱患。”

“一說這個我就來氣。”

咔噠一聲，李明點起一根煙，繼續說道：“昨天晚上繆斯酒吧的事，你記得吧？”

“嗯。”秦飛點點頭，目光仍然專注地看著窗外。

李明過癮地吐著煙圈，亮灰色的煙霧熏得他眼睛瞇成一條線。“那個女人什么來頭？竟然沒有登船記錄。她是怎么混進來的？——而且身手不錯。”說到這里，李明似乎想起什么，表情變得惆悵起來。“明明是客人自己先動的手，愣是說咱們保安人員出現的不及時，白白讓幾個兄弟多加了兩個小時的義務班。這讓船長給我一頓臭罵。”

“所以，這次又要義務加班？”秦飛得出結論，目光收回，轉身看著李明，試探地問道。

“這次不會，有加班費。”李明笑了笑，煙霧從他的口中四散而出，嗆得秦飛后退了兩步。“老弟你是知道的，咱們這條郵輪太大了。我是真安排不過來了，所以才找你，你就幫幫哥的忙。”

李明通情達理地說著，同時手里掏出一支煙遞給秦飛。

“有錢為啥不賺？李哥放心，小意思。”秦飛接下那支煙，他不抽煙，但人情世故他還是懂的。

“對了，李哥。咱們船上的后廚不是缺人嗎？我兄弟譚小白可是燒得一手好菜，而且衛生意識很強。”秦飛拿著香煙的手指了指譚小白睡過的上鋪，李明也在此時站了起來。“你看，整潔吧。等忙完這陣了，您一定得嘗嘗他做的手藝，老好吃了。”

李明記得秦飛說過這事。但在海洋奇跡號上謀得職位，可不是人人都有這個資格的。光一大頓證書摞起來就有拳頭那么厚，這次破例讓譚小白免費住在員工休息室，已經很夠意思了。

不過，后廚現在的確缺人。

“行，可以試試。”李明折中地說道，“不過你李哥丑話說前頭，證書審核這一塊我可以不卡死，但是手藝必須過關。”

“謝謝李哥，我這次帶他上船就是為了露一手。您就瞧好吧！”

“對了，他人呢？”

李明看著干凈的上鋪，被褥疊得四四方方，有很大的觀賞性。鋪墊拉展得也很光滑，幾乎沒有褶皺，這點很迎合他的品味。

“我昨天上夜班，工時比較長，下班之后一直沒見他。聽小白說，準備去參加一個藥品測試，給300美金，估計是忙這事吧。”

“我給他打個電話！”

“這事不急。”李明猛啜一口指間燃燒殆盡的香煙，準備結束這場談話。“你這兄弟做事應該挺認真的，看看疊的被子就知道了。等航行的事忙完了，讓你這位兄弟給我炒兩菜嘗嘗，我也正好享受享受。”

“現在，你先去B區排查一下，那就辛苦你了秦飛。”

“行。”秦飛點點頭，臉上露出笑容，心里替譚小白感到了一絲高興。

………

聯合廣場是舊金山的商業中心，周邊區域擠滿了時髦的酒店和百貨大樓。就連高層建筑附近的邊邊角角也都星羅棋布地分散著奢華的精品店、餐館和娛樂場所。

從這里向西騎行二十分鐘，就到了鮑爾街與克里斯托街的交匯處。這是一塊高地，在舊金山滿是斜坡的街道上并不好找。它東南角立著的那根四面表路燈，算是當地的一個特色。表上的時間顯示6:44。

從這里向下望去是一個暢通無阻的斜坡，終點為漁人碼頭，可以看到遠處金門大橋的全貌。太平洋上的海洋奇跡號，此刻在H形的橋外像是一片枯葉，正在慢慢漂遠。

它這么做是正確的。

嘩啦啦的聲音，像是腸鳴，從越來越多的街道下傳來。路上的人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以為這是地鐵在隧道中快速穿行的摩擦聲。

天空越來越暗，一片巨大到無限的陰影莫名地顯現，慢慢在移動中覆蓋著舊金山，像是暴雨臨暨，像是末日審判。然而人們卻不急于躲雨，反倒駐足而視，抬頭仰望。因為實在無法把目光停在他處。

三千米的高空，兩根巨型的云蛇，宛如塵世巨蟒，從麥克拉倫公園的方向旋轉而來，集結在漁人碼頭的最上空。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其表面纏繞著數不清的黑點，發出嘰嘰喳喳的鳥叫。天空中所有近太平洋的鳥類都被它牢牢地吸住，無法掙脫。

從人們的角度來看，云蛇的表面轉動速度很慢，初步有一個向心螺旋的態勢。然而靠近就會發現，它的時速可達幾百公里，表面的風力足以瞬間撕開一切血肉之軀。

滴…滴…滴

云蛇所到之處，下起血雨。人們這才慌張起來，意識到來者不善。而且，數量不止兩個！

對面的索薩利托，右面的歐克蘭，后面的圣布魯諾，其高空都慢慢地游走著這種能摧毀一切的云蛇。后來的云蛇也都朝漁人碼頭的位置集結，似乎那里有一個巨大的寶藏。

當八根云蛇從八個方向碰頭的那一刻，不同的轉速、風向、沖力巧妙地融為一體，匯聚成一把與天空等同的劍尖，瞬間捅開了天空，造成了觸目驚心的傷害。宛如天之裂痕！

與此同時，天空出現了一道無比灼亮的閃電，似乎閃電是天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