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進宮了一趟，帶上了自己親手做的糕點。

母妃的別院都安置妥當，去的時候皇上也在，我為他們泡了一壺茶，母妃與皇上嘗著點心喝著茶倒是精神了少。

末了，又陪著皇上和母妃在梅花林里散步，林子里的梅花開得甚是繁華，梅雪生香，遍地紅花。

恰巧皇后也在梅林里散步，一身紅綢錦緞，白指丹寇，比這梅花更艷幾分，比這白雪更潔凈幾分。

我們低頭行禮。

“妹妹，難得看見你今日的氣色這么好，本宮也著實高興。”皇后慈笑著拉過良妃的手。

“謝姐姐掛念了，都是托皇上和姐姐的鴻福。”良妃卑謙道。

“既然愛妃也在，那不如就一起賞梅看雪。”皇上捋了捋胡須道。

“不了，本宮這剛跟月兒學了泡茶的手藝，想讓月兒給多提點提點。”皇后笑著拉過我的手，我只覺得一片冰冷。

“既然這樣那朕也不強求，改日有空，朕定然嘗一嘗你的手藝，也讓朕給你們評評，這誰才是第一。”皇上朗笑道。

“本宮哪里敢跟月兒的手藝比，不過是閑暇學來打發時間的罷了，那臣妾就告退了。”

我跟著皇后行禮退下了。

皇后并沒有回行宮，只是站在梅花樹下，抬頭看得出神。

“月兒覺得是這梅花美，還是這雪美？”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我斂眉道。

“這梅花孤傲高潔，不懂迎春而開，偏偏開在這寒天雪地之中，跟這雪爭個高低，本宮還是喜歡這雪，”皇后伸手接了飄下的雪花，“雖然冷，卻墨守成規，迎冬而來，迎春而去，來時萬木枯骨，去時萬物復蘇，有著掌握萬物生死的本事。”皇后忽然轉身看著我，“本宮若是這雪，你卻不見得是這梅花，不見得能熬得過寒冬里的大雪。”

“月兒自然不敢做這梅花，也自然不敢忤逆母后。”我低頭道。

“你的確不是這梅花，卻比這梅花還要孤高，你已經給我本宮答案，只是一入侯門深似海，皇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簡單，你想做這清高的梅花，就得熬得過冬雪嚴寒。一旦入了宮門，想要獨善其身自是不可能的了，你好自為之罷。”

皇后的身影隱在了梅花林里，我想我也知道她所指的答案，我既已找出了散云香卻并沒有去找她，這選擇，早已昭然若揭了。

這皇宮，看似富麗堂皇，卻似處處暗藏陷阱，即便你不去掙什么，也難免會落入別人設下了陷阱，我實在看不透。

我剛出了宮便看見八爺倚在樹下喝著酒，看見我搖了搖手中的酒壺，然后舉頭又灌了下去。

我走過去，奪過他手中的酒杯，也灌了下去，灼熱感漫過喉嚨，一陣清甜。

“怎樣？這可是我從宮里偷出來的，據說可是大蒙古進貢的美酒。”八爺抹了抹嘴道。

“我以為爺只是愛風流而已，沒想到還喜歡做賊。”我把酒壺還給他。

“若是能博得佳人一笑，做賊又何妨？”他笑看著我，他認真的表情總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瞥開頭去。

“我母妃為了定了一門親事，正祈求父皇下旨。”

我轉頭看著他，只見他悶頭喝酒。

“這不是好事嗎？”

“你覺得是好事？”他忽然鄒眉看著我。

“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成家立室了。”

“可我才不要娶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八爺將酒杯里的酒一灌而下。

“在這座皇宮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爺能自在地活到現在，已是不易了。”

“那你呢？也是身不由己嗎？”他看著我，我沒有說話。

他靠在樹上，迷茫地看著面前的華麗皇宮，忽然道，“六哥對你好嗎？”

我一怔，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一定對你不好吧，因為你不開心，可是你不開心，我就會覺得心疼。”

“爺多慮了，我過得很好。”

“你嫁給我六哥也是因為一道圣旨，可是六哥給不了你幸福，如果我也因為一道圣旨娶了一個我不愛的女人，也給不了她幸福，那跟辜負了她的一生有什么區別？”他忽然認真看著我。

“既然爺這么想，便更不應該辜負可以守護你一生的人。”

“可我沒辦法辜負我的心意，我的心里，只能住下一個人，多一個，都不可以。”他的目光太過熾熱，灼得我無法直視他，只能轉過頭去。

“以前我便常常覺得母妃活得很孤獨，她經常獨自守了宮殿，每日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為的只是父皇能來一趟，能博得他高興，可是父皇三宮六院，有太多的女人，多得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愛哪個，可他終究是辜負了那些愛他的女人，那時我看著日漸憔悴的母妃便告訴自己，我這一生只找一個我愛的女人，和她相守到老，絕不輕負。”我回頭看著他，他臉上布了淡淡的一層傷感。

“可是直到有一天，我發覺我心中的那個人已成別人的人妻，成了我嫂嫂，我便覺得，也許我愿望再也不可能實現了，而我唯一能做的，也許只是為她守著心中那一片僅有的凈土。”

“爺……”我忽然就覺得骨鯁在喉。

明知道不可能為何不肯放棄？最終只會擾了別人也苦了自己，可是我知道我說什么都沒有用，一如我當初義無反顧倔強地嫁入皇家，他亦是一頭扎入這感情的漩渦，早已抽身不能，或許我們都是身不由己，卻又如此這般不得已。

究竟是天意弄人還是命該如此？可是既然我已經選擇了這條路，即便是條不歸路，我也會走下去，決不能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