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道無情(四)
- 幾回魂夢與君同在
- 淺芷
- 2596字
- 2011-09-30 22:11:11
寂靜的喜房中,所有的一切都是靜謐而和諧的。
有陽光順著那漂亮的雕花窗欞灑進來。毛茸茸的光線,像是碎金子似的漾在這仿佛凝滯一般的空氣中。空氣里,滿是馥郁的甜香的。那屋中的幾案上,是一片時令的果品,和著那精致的御賜甜點,倒是極誘人的所在。
有風,順著窗欞的罅隙散進來。捎帶著清晨特有的冷寂,一點一點的,讓她整個迷惘的心蘇醒了過來。
昨日,軒轅洬走后,她就這樣一個人盤膝坐在床上。從深夜到白天,這是多么漫長的時間。而她,卻這樣一個人孤獨地坐著,以一種仿若經歷了千年的姿態。
其實,她的心中仍是存了諸多的疑惑的。譬如現在,她仍是沒有弄清楚軒轅洬那時急轉直下的態度。
“我知道你們的目的,我偏不讓你們如愿!”他那時在她的耳畔這樣說。是清淺而溫柔的語氣,可是聽在她的耳中卻成了鈍重的傷害。
她不明白他在說什么。這些日子繁雜的交匯就在她的腦海,糾結、纏繞,仿佛糾纏不休。然而,所有的一切又像是被蒙了一層深深的黑暗似的,將她嚴嚴實實地包裹其中。她感到透不過氣來了。
然后,便只剩下了深深的心痛。原本,在所有人的眼中,她就只是個可有可無的人的。而昨日,他的突然離去,更讓她覺得自己是那樣的一事無成。
也許,她在心中也是有所希冀的。她所嫁得男人,可以對她好。縱使他是暝國的太子、原本的妹夫,可是那又怎樣?她可以陪著他度過所有的孤寂與清苦,彼此安慰。她覺得這些自己都能做到最好。
可是,現實總是倉促而無力的。在他的眼前,她變作了滄海一粟,那樣渺小到沒有自我。他終是看不到她的吧,就像曾經出現在她生命中的所有人一樣,她只是他們眼中一個小小的塵埃。是恨不得拂去的塵埃吧!
這樣想著,嘴角不禁暈起一抹苦笑。然后,門卻在這時突地被人推開了。
“小姐——”彩蝶沒有敲門便匆匆地跑進來,看到兀自坐在床上的沛菡,一雙眼中只是盈滿了淚水。
沛菡望著彩蝶笑了笑,可是不知怎的,那眼中打轉的淚水卻在這時墜下來了。
她瞥過眼睛,抬起手擦了眼淚。扭頭時,那滿面卻是換做了微笑的模樣。
“伺候我梳洗吧。”她淡淡地說,然后步下床去。
紅木桌上,那擺著的大紅龍鳳雙燭已經燃到了盡頭。鮮妍的火焰突突地跳了一下,然后漸次地熄滅了。只空余下兩縷細細的黑煙,在空中繞了圈子,然后漸漸消散。
她盯著那兩只燃到盡頭的龍鳳燭,怔了神。眼前突地掠過軒轅洬看著她時那鄙夷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便蹙了蛾眉。
那時,自己就像是一攤無言的燭淚的,一顆顆地滴落,然后便是一陣深深的失望。就像那淚,兀自地趴著,凝滯在那兒,終成為了這世上讓人鄙夷的廢棄之物。
女人的淚,原本就是沒有用的。換不回曾經的溫存與幻想,只會愈加地在自己心中劃出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傷口。然后,便是鮮血淋漓。
她輕輕地微笑了,為自己這個突然的發現而感到自豪。原本,她就該是快樂的。若是沒有沛珊的事,她本也可以做到無憂無慮。而如今,她雖然嫁給了軒轅洬,可是卻還是當初的那個女子,有著恬然的態度與心境。她該好好的活,不為任何,只是為了自己。
一旁的彩蝶看到沛菡臉上的變化,心下以為她定是為了昨日之事而悲傷,不由得哭出聲來。
“小姐,您若是想哭便哭出來。您現在這樣悶著,會悶出病來的!”她這樣說,倒是引起了身旁沛菡的注意。
“為什么要哭?你們……都知道了?”她望著眼前的彩蝶,一顆心只是往下墜。
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她作為皇帝親賜婚的暝國太子良娣,第一天便受到了這樣的冷落。該是會有不少的人看笑話吧!
她微微抿了嘴角,心中卻生出無邊的漠然來。不過幸好,她本就是極有眼力界的女子,如今暝王這般對她,她也絕不會獨自平添了傷感。畢竟,他們彼此本不相識。她根本沒有資格去要求他對自己好。
“小姐,昨日太子從這喜房出去后,便徑自去了香滿樓……”彩蝶說著,不禁抬眼注視了沛菡,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什么。
香滿樓是京城最大的青樓。“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這是香滿樓的真實寫照。年少的王公貴族,富家公子,徘徊其間、流連忘返。讓多少深情小姐,癡情怨婦獨守閨中,飽受相思之苦!
沛菡沒有說話,只是一個人默默地走到了梳妝臺前,拿起了梳子開始梳頭。
“小姐,這事若是被外人知曉,那還了的?這暝國太子分明是要給咱們難看!”彩蝶有些氣不過,恨恨地說。
沛菡自是知道,若是這件事傳出去,那對于誰都是百害無一利的。并且,若是這件事傳入了皇帝李曜的耳中,那后果更是不堪設想。畢竟,軒轅洬與沛珊的婚姻,是他一手促成的。
她蹙了蹙眉,然后扭過身子看了身后的彩蝶。彩蝶還在氣惱,不住地為自家的小姐抱打不平。
“彩蝶,這件事情,你我都不要再提了。太子他不是傻子,他會處理的!”她說了句,然后遞了手中的牛角梳過去,“來,給我梳頭吧!”
彩蝶望著沛菡這樣的舉動,一時有些不明就里。但還是接過了沛菡手中的梳子,細細地為沛菡梳理起頭發來。
那牛角的梳子劃過頭皮是一陣舒適的癢。沛菡不禁閉了眼睛。眼前,驀地又劃過軒轅洬那有些譏誚的眼。
“我偏不讓你們如愿!”
鏡中,端在的沛菡是鮮明而美麗的。年輕的女子,碧玉的年華。是如花似玉的年紀。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一切,都是鮮妍而明媚的。
彩蝶望著眼前的女子,終是忍不住嘆出一口氣來。而沛菡,卻在這時睜開了眼睛。
“這顏色是太艷了!”她怔怔地說,然后指了自己身上大紅的喜袍,“還是素氣一些的好。”
彩蝶聽到了,忙抽身從檀木柜中撿了一件曳地的寶華描金茜紅緞袍出來,展開推到沛菡眼前。
“小姐,這是老爺那日專門命人做的。雖說是給三小姐的,可是奴婢看這緞面極好,又想著您與三小姐身形相符,便拿來了。您一會兒要去宮中謝禮,不能怠慢了禮數,所以……”
“這顏色太艷了!”沛菡輕皺了眉頭,并不看彩蝶手中的緞袍,徑自挪到了衣柜旁,不一會兒,便提了一件湖青的羅裙出來。“這件倒合適。”她兀自地說了句,可是身旁的彩蝶卻坐不住了。
“小姐,您是新婚,怎可穿了這樣素氣的衣服?”彩蝶努了努嘴,一臉的不樂意。手中的緞袍在陽光下泛著耀人的光澤,倒是華貴生姿的玩意兒。可是,她立即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便小心翼翼地觀看著沛菡的反應。誰知,沛菡倒是未動的。只是站在大大的銅鏡前,拿了那湖青的羅裙不住地往身上比。
“小姐……”彩蝶輕喚了一聲,然后走過去拿了沛菡手中的羅裙,“奴婢替您更衣吧!”她說了句。可是眼中卻是掠過了一絲惆悵的滋味。
有風,順著那半開的窗子吹了進來。是柔和的溫度。窗外,幾只不畏冷的雀兒不住地鳴叫著。喳喳喳的聲音,回蕩在這個有些寂寥的地方,倒是愈發地襯托出幾許冷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