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恣意憐(六)
- 幾回魂夢與君同在
- 淺芷
- 2412字
- 2011-09-25 20:42:07
墻角處。那銅盆中的炭火,噼噼啪啪地響著細碎的聲音。繞在這冷寂寂的時刻,像是要將冰冷的萬物都燃燒殆盡似的。
門外,彩蝶正端了香茗進來。青瓷的茶碗,擺在雕著繁復花紋的紅木小桌上,只是一雙鮮明的對比。
齊之昱揭了那茶蓋微抿了一口茶。那茶的清香和著暖熱的茶湯便順著喉管流遍了全身。
空氣中,只一陣好聞的甜香。在他們相對而坐的二人面前,那氤氳起的白色水霧,好似要生生將他們阻隔似的,擋在他們的眼前。迷蒙的,盡是二人的眼。
“將飯食布上來吧!”齊之昱對著正要出門的彩蝶說了句。彩蝶點了點頭,極有眼色地去了。
“我吃不下。”彩蝶出門后,沛菡淡淡地說了句。然后撇開眼,并不去看齊之昱的臉色。
齊之昱知道她的心中其實是難受的。無論怎樣,她與沛菡終是親人,這層想斷也斷不去的關系,直讓她陷在悲傷的境遇里,有些難于自拔了。
“好了,別難過了。我明日就上京城最好的醫館,請最好的大夫過來!沛珊的病……定是能治好的!”他堅定地說,然后頓了神色,“倒是你,本就是受了風寒,若是不好好吃飯,那風寒之癥又該發了!”
沛菡聽著齊之昱的話,心中有些稍稍的感動,便不再與他爭辯。
面前的紅木圓桌上。那罩了琉璃燈罩的油燈還在兀自地燃著。小小的火苗,是騰生出光明的無盡源泉。暈開的亮度,就像是翻滾不休的潮,一浪浪的,將那名為光明的東西,傳遞了出去。
油燈的淺影中,她的臉是被渲染出的一彎柔軟的曲調。咿咿呀呀的,只綿延出一段恍若透明哀傷。她盯著那眼前并不明亮的燈火,竟是情不自禁地怔起神來。
眼前,恍若又現出了那人的面容。他穿著玄色的錦袍,站在和煦的微風中對她笑。那笑是生動而溫婉的。讓她誤以為,他該是個溫柔而細膩的人。
正想著什么,彩蝶已端了飯食進來。齊之昱招呼著為配合布了飯,沒吃幾口,門外卻突傳出一個丫鬟的回報。
“小姐,老爺來了!”
沛菡與齊之昱還未反應過來。那門就被一股猝不及防的大力給推開了。
曲壽延站在門首,若有所思地望了面前的二人。他背著手的模樣是嚴肅而冷婺的。這,不覺得讓房間中的二人都怔愣地站了起來。
“義父,您怎么來了?”齊之昱首先問出了一句,然后下意識地擋在沛菡面前。
曲壽延沒有回話,只是挑眉看了一眼那桌上的飯食,不覺得蹙了眉頭。
空氣中蒸騰出一種難以名狀氣氛,伴著紅木圓桌上黯淡的燈火,倒是一陣無來由的尷尬。
沛菡有些無措地站著。只是垂了螓首,不敢抬頭看曲壽延的面容。
在她的心中,她的父親,始終是一個嚴苛而不易親近的人的。自小,在他的面前,自己就像是空氣一般的存在著。許是因了她的出身或是什么。她知道眼前的男人并不愛她,連帶著她的母親,也不曾愛過。
門外。那被迫涌進的冷氣像是吐著信子的蛇,鉆進來,盤旋在這個有些空曠與冷清的房間,僅僅只是讓人感到窒息的存在。
房間的三人都是這樣靜靜地佇立著,仿佛過了很久,曲壽延才淡淡地開口。
“明日我要進宮,你跟著我去吧!”他走到圓桌前,尋了一個位子坐下,然后抬起眼看了齊之昱,“沛珊的事,我們瞞不住!”他說了句,語氣中只藏著莫名的情緒。
齊之昱怔了怔,然后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空氣中,像是結了冰凌一般的冷峭。那半開的門扉,還在不住地煽動起層層冰冷的氣浪。然后,無數寒涼的東西就順著那不大的罅隙鉆進來了。刮在臉上與身上,只讓人感到一陣刺啦啦的疼。
“那個不孝女,現在成了這般不死不活的模樣!讓老夫……”曲壽延說了句,剩下的半句話卻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義父,您要節哀!”齊之昱勸了一句,然后使了眼色讓沛菡去門外奉茶。
沛菡點了點頭。方出得門去,就看到那等在門外的彩蝶正是一副慌張的模樣往屋子里面瞧。看見沛菡,趕忙迎了上去。
“小姐,老爺怎么會來?”彩蝶有些不解地問。
沛菡回頭看了那亮著燈火的屋子。那油紙裹覆的窗子與門上,正透出房間中兩個對立的影,不覺得抿了嘴角。
“興許是來找哥哥的吧!”她說了一句,然后便拉著彩蝶去了廚房。
小院中,那長得枝繁葉茂的梧桐,正恣意地伸展著枝椏。掬起的一簇簇干涸的枝葉,正極力抵御著寒冷一次又一次的侵襲。張牙舞爪的樣子,仿若就是極盡武裝的姿態,然后便可用一種大義凜然的形式,來接受自己接下來的命運。那未知的命運。
不覺得,竟然深深地嘆出一口氣來。就仿佛有什么,竟是觸動到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只讓她感覺到,一陣蒼白的無力,漸漸地升騰了。
沛菡親自端了茶進了屋子。
那屋中本是燒得極旺的炭火,因為無人顧暇的緣故,而現出幾絲萎靡不振的滄桑。暈在那兒,就似一株開到極致的花朵。是物極必反的一種光鮮。
屋中的本是說話的二人看到沛菡進來,都兀自停住了口。
沛菡也沒在意,便將那熱茶給二人上了。身后進來的彩蝶極有眼色地收拾了那圓桌上晚飯的殘局。匆匆出去了。
曲壽延揭了茶蓋,呷了一口清茶下去。本是凝重的臉色,好似稍微和緩了些。然后他回眸看了兀自站立有些局促的沛菡,說了句。
“你母親不在,可有十年了?”他像是問,又像是說。一句話,便讓本是躊躇著要不要出去的沛菡,滯在那里。
“是。”沛菡恭敬地回答,然后垂了螓首,認真地聽曲壽延說話。
曲壽延放下茶碗,輕輕地捻起茶蓋,挑了茶湯上懸浮的幾根細碎的香茗,淡淡地道:“這些年,我雖對你與沛珊二人之間有所偏頗。但畢竟,你是我女兒,為父總不會害了你。”他說著,然后若有所思地望了眼前的沛菡。
沛菡只是微微頷著首,并不明了曲壽延話中的意思。
身旁的齊之昱似乎料想到了什么,騰地一下站起了身子。
“義父……”他喚了一句,聲音中是有稍許動容的。
雕花的紅木桌上,那本是擺在他眼前的茶碗,因為齊之昱騰然的一站而掀起一個趔趄。然后搖擺了幾下,便“砰”地一聲墜在了地上。一片破裂的狼藉。那清透的茶湯,便順著圓桌上那些好看的鏤空花紋流了遍地,和著那桌上像是汩汩流淌的細流似的茶水,一同在她的眼前,綿延成一片波瀾壯闊的濕膩。
齊之昱回過頭去,望著沛菡的臉。他眼中悲哀的神色,愈發地濃重了。
空氣中,盡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霧,照在這個清寂的房間。讓眼前的一切又一切,仿佛連綴成了一片無與倫比的悲哀。
曲壽延站起身子,望著齊之昱,有些暴虐地揚起手,給了他一個耳光。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