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奇異叔侄
- 風雨下西樓
- 暮寒君
- 4789字
- 2009-07-29 07:02:01
這次會面對三兄弟具有重大意義,對江湖格局也會產生深遠的影響,三人的話并不多,彼此都明白,說什么都是多余的。沉寂中夏孤村忽然射出一支響箭,發出悅耳的哨音,一條人影飛速靠近,傲骨英風,威風不可一世,正是夏西樓。穆云平擦干淚水,臉上又恢復了錦繡山莊莊主,昆侖派掌門的威嚴,緩步迎上前去,和顏悅色道:“西樓,我們早該談一談了。”夏西樓極為聰明,已經明白眼前的情況,躬身施禮:“大伯,終于等到這一天了。”穆云平鄭重表態:“西樓,從前大伯利欲熏心,做了不少對不住你爹的事,今夜我們三兄弟再度聚首,冰釋前嫌,還是生死弟兄。不過錦繡山莊與夜叉的交鋒不會結束,雖然走的路不同,你我的目標卻是一樣。”夏西樓完全理解:“小侄絕不會手軟,沒有強勁的對手江湖也就失去吸引力了。”穆云平雖然心高氣傲,在這一刻卻發出了由衷的贊嘆:“西樓,你的才略武功都是上上之選,夜深人靜之時大伯每每對月長嘆,如果你是我的兒子,江湖全是我們的。”這一點夏西樓也不否認,錦繡山莊與夜叉兩股勢力如果聯起手來,呼風喚雨無所不能。燕鴻飛提出了不同的看法:“要我說三弟的聰明才智不比西樓差,如果一心經營,取得的成就不會比你們兩個小。”這一點穆云平與夏西樓完全認可,夏孤村驚才絕艷,出類拔萃,僅憑蝶翼雙飛這一門絕學就足以傲視群雄。夏孤村卻很淡然:“大哥的恩師楚大俠才是眾望所歸的江湖第一人,我的所作所為多半是為了自己和親人,楚大俠那種胸懷天下的胸襟我是望塵莫及。”穆云平頗為感慨:“恩師方才還說過,很羨慕三弟過的這種灑脫日子,看來上蒼早已注定,每個人的道路都已經選好了,誰也無法改變。”三人都有同感,天意難違,人力焉能勝天?
這次會面感觸最深的自然是穆云平,心里對師父感激入骨,如果不是師父對夏孤村父子的影響,三兄弟怕是今生今世也無法和解。當時提出一個請求,穆千山已經沾染到不少人世惡習,自己已經無力將其引入正途,希望三弟夏孤村能夠幫忙。夏孤村滿口應允,穆云平大喜,只要三弟肯出力,兒子就有希望了。因為穆千山惹下大禍,已經死過一回,當時更名為穆憑欄。夏西樓旗下有兩名神醫,將容貌稍加改動就可以暢通各處。穆云平頗為歡喜,這是自己很大一塊心病,除了自己的恩師,普天下能將兒子調教出來的最佳人選就是三弟。燕鴻飛的義子燕君明已經成才,穆云平鄭重表示,當初君山上的承諾永遠不會失效,只要錦繡山莊存在一日就會對燕君明提供各種幫助。這一番商談確定了兩股勢力的發展方向,今后互相較勁避免不了,爆發大規模火并的可能性就很小了。夏西樓尊重父親的選擇,這次會面算是兩股勢力某種程度上的和解,繼續拼斗下去只能是兩敗俱傷,雙方都沒有好處。只要努力發展,夜叉入主綠林道指日可待。盤桓過后三兄弟互道珍重,穆云平回返錦繡山莊,燕鴻飛仍回雅趣樓,夏孤村父子自然回返洞庭湖,大戰過后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傷亡這么大需要好生安置,籌建三江水寨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錦繡山莊的情形也差不多,這一次雙方全力火并,損失很大。最輕松的要算燕鴻飛了,放開懷抱與金夢柔一道享受人生,愜意得很。
回到錦繡山莊,穆云平顧不上別的,先把兒子叫到密室說出自己的安排。穆千山詫異萬分,父親的轉變太大了。第一反應就是堅決不干,自己與夏西樓不共戴天,到夏孤村身邊無異于羊入虎口。穆云平的態度十分堅決,隱姓埋名只是權宜之計,只有邁出這一步才能開始新的一頁。根本容不得穆千山反駁,立刻就差人將穆千山押送到洞庭湖的和氣堂,連母親都不讓見。穆千山一百個不愿意,卻沒什么辦法,穆云平心意已決,容不得多說一句。很快就有四名劍士押送穆千山離開,只帶著簡單幾件衣物的兵器。穆云平這一次是真的下定決心了,將兒子送出去以后就當是死了,這樣下去是不可能有出息的。隨即對身邊的人頒布嚴令,泄露此事者殺無赦。馬瑤紅對此事完全不知情,穆云平雖然是名門正派的掌門,真的翻了臉殺人也不算回事,所以沒人透漏只言片語。穆千山心里窩囊之極,做夢也想不到父親竟然將自己送到夏西樓的手里,那還有個好?四名劍士看管極嚴,根本沒有逃走的機會,只好聽之任之。很快船只進入了洞庭湖,穆千山心道:這下子完了,進入人家的地盤,死后能有個囫圇尸首就不錯了。夏孤村就在和氣堂等候,穆千山一到立刻接入,穆千山長這么大第一次見到父親結拜的三弟,雖然一萬個不甘心,還是不敢失禮,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頭。因此畢恭畢敬,口稱三叔。夏孤村打發四名劍士離開,立刻讓兩位神醫動手為穆千山改變容貌。淳于期在這些年已經積累了很多經驗,做起來輕車熟路。很快穆千山的相貌就變了,夏孤村鄭重交代,從今日起穆千山就徹底消失了,新的名字是穆憑欄。事到如今只能任人擺布了,穆千山滿口答應,今后自己就是穆憑欄,天知道日子會變成什么樣,走一步看一步了。
出乎意料,自始至終夏西樓都沒有出現,夏孤村做了一些準備就帶著穆憑欄出門了。穆憑欄十分歡喜,鬼劍就在身邊,自己完全有能力逃走。容貌已經改變,自己可以盡情享受一番了。在錦繡山莊的時候穆云平極少提及夏孤村,穆憑欄并不知道這位三叔的武功造詣高深莫測,還在父親穆云平之上,滿心想著美事。數日后進入一座大山,穆憑欄認為機會來了,趁夏孤村在前面探路的時候抽身就跑,正在得意時忽然感覺到邁不開步,來不及多想,已經被一根長藤套住了雙腳,一下子倒吊起來。穆憑欄養尊處優,從來沒受過這種罪,大呼小叫起來。夏孤村微笑道:“我自去尋幽探秘,你爹已經把你的生死大權交給我,死在這里也沒什么。”穆憑欄連忙懇求:“三叔,我知錯了,饒我一回吧。”夏孤村不以為然:“第一次逃跑至少吊你半日,絕不打折扣,下次加倍。”轉身就走,想起一事回頭交代:“這山里有狼群,如果你亂叫把狼群召來,連一塊骨頭都剩不下,你要是不信我的話盡管試試。”穆憑欄并不相信,心里盤算著怎樣才能掙脫。夏孤村沒事人一樣進入密林一去不回頭,穆憑欄看四下無人就開始想辦法。試了幾回才發覺,力由大地生,自己身在半空,根本沒有能力脫身。這下子傻眼了,在這里吊上半日還不如死了好。時間一久血液沖到頭部脹得難受,忍不住大叫起來,密林里忽然傳出沙沙的聲音,穆憑欄大吃一驚,該不會真的有狼吧?枝葉間探出一些小腦袋,不是狼,而是一群猴子。穆憑欄叫苦不迭,想不到自己會落到如此窘境。猴群看到穆憑欄感覺很新奇,圍過來仔細打量,伸出爪子亂捅。穆憑欄拼命驅趕卻也沒有任何效果,有大膽的猴子跳到穆憑欄身上,很快十幾只猴子都跳了上來,穆憑欄難受之極,這樣的折磨太恐怖了。沒過多久身上就被抓出了不少口子,正在緊要關頭遠方忽然傳來一陣悠長的叫聲。
在人類的潛意識里一直埋藏著對狼的恐懼,穆憑欄聽到狼叫聲骨頭都顫抖起來,猴群也很怕狼,紛紛躲入密林中。穆憑欄雖然松了口氣,心頭的恐懼感卻更重了,這里竟然真的有狼群,老天保佑自己別被發現。在難耐的煎熬中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穆憑欄四肢發麻,意識逐漸迷糊。一個灰黑色的影子突然出現,穆憑欄一下子緊張起來,這是一頭健碩的狼。值得慶幸的是狼并沒有向上看,匆匆穿過去,穆憑欄哪里經歷過這些,想死都沒機會,這時候才體會到度日如年的感覺。剛松一口氣,又有三頭狼出現了,穆憑欄不敢出聲,心里埋怨自己的父親,怎么能將自己交到對頭的手里?這下子好,半死不活的,還不如來上一刀痛快些。三頭狼匆匆穿過,穆憑欄暗叫僥幸,一旦有一頭狼發現自己就徹底完了。又過了許久,穆憑欄感覺渾身肌肉都僵硬了,脖子都不會轉,心里這個苦就別提了。罵天罵地,卻不敢出聲,被狼吃掉太恐怖了。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三叔趕回來,在這深山老林中別人根本找不到。在煎熬中忽然聽到奇怪的響聲,心頭一動,會不會是三叔回來了?看清楚以后不由得大驚,原來是狼群又返回了,拖著一只羊,就在穆憑欄的下面分食。穆憑欄緊緊咬住嘴唇,心里叨念著自己記憶里所有神仙佛祖的名字,不住的許愿,只要躲過此劫,一定多做好事。狼群一共有十幾只,很快吃完了羊肉,趴在地上休息。穆憑欄雖然十分小心,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有一樣卻控制不住,就是汗水,順著額頭滴下去,落到了一頭狼的頭上,狼群發現了穆憑欄,立刻興奮起來。穆憑欄大驚失色,拼命呼喊起來:“三叔救命。”聲音很快傳遍了山谷。
狼群是絕不會放過任何獵物的,穆憑欄被吊得很高,夠不到,幾只狼輪流跳起來都未能如愿。穆憑欄總算安心一些,沒想到這些狼十分聰明,一個一個的疊起來,穆憑欄沒有任何希望了,大哭起來。關鍵時刻狼群忽然停了下來,飛快退走。穆憑欄卻開心不起來,看狼群害怕的樣子應該是來了更強悍的野獸,該不會是老虎吧?一陣微風拂面,面前出現一人,赫然是三叔夏孤村。穆憑欄淚如雨下,連聲求告:“三叔,我知錯了。”看到穆憑欄的狼狽樣夏孤村有些心軟,抬手放了下來。穆憑欄四肢僵硬,半晌都緩不過來。夏孤村叮囑:“我的話絕不打折扣,下次再跑時間加倍。”穆憑欄大口喘著粗氣:“再也不敢跑了。”腦海中一閃念:“三叔快帶我走吧,那些狼被嚇跑了,八成是老虎要來。”夏孤村笑道:“哪里有什么老虎,那些狼是被我嚇跑的。”穆憑欄頗為吃驚,這也太不可思議了。夏孤村微笑解釋:“道理很簡單,真正的高手在動了殺機的時候往往會有殺氣,那些狼就是被我發出的殺氣嚇走的。”穆憑欄從未聽過,頗感震驚。夏孤村拎起穆憑欄走出密林,來到一條溪水邊,穆憑欄見到水終于有了精神,顧不得許多,低下頭猛喝一頓,長出一口氣。這時已經是黃昏了,夏孤村就在溪邊生起一堆火,取出兩個黑乎乎的泥團烤在火上。穆憑欄的衣服全爛了,山上有十幾道劃痕,是猴子抓的。夏孤村扔過一個小瓶和一身衣服,并不多說一句話。穆憑欄不敢多問,清洗一番用小瓶里的藥膏涂抹傷口,換上衣服之后老老實實烤火,大氣也不敢出。
折騰了一日,肚子早就餓了,泥團里應該是吃的東西,穆憑欄卻猜不出來,這深山老林里不可能有什么美味,這個時侯沒心思挑剔了,不管是什么,能填飽肚子就行了。泥團被火烤干,夏孤村取出來一摔,里面包的原來是兩只松雞,羽毛都被泥沾走了,白嫩的雞肉散發出誘人的香味。穆憑欄垂涎三尺卻不敢輕舉妄動,這個三叔無論如何不能得罪,自己的一切都攥在人家手里。夏孤村取出調料撒上,香味更濃了,穆憑欄雙眼都冒出火來,從前千兩一桌的美味都不放在眼里,如今一只松雞就讓這位富家公子口水止不住。看到后輩期盼的眼神夏孤村心里好笑,隨手扔過一只,穆憑欄也顧不得燙,大口吃起來,從前吃過的所有美食加起來也比不上手里這只雞。很快吃完了,意猶未盡,望著夏孤村手里的半只雞發愣,卻不敢開口。夏孤村心里明白,這個后輩的性情已經有所轉變了。隨手丟過來,穆憑欄連連道謝。夏孤村取笑:“在家里你爹就是給你幾千兩銀子怕是也得不到這么多謝字吧?”穆憑欄臉色一紅,沒有接口,將手里的雞吃完,骨頭上一點碎肉還舍不得。夏孤村吩咐:“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穆憑欄答應,剛躺下來又提出疑問:“三叔,不會把狼招來吧?”夏孤村一笑:“無妨。”穆憑欄再也不敢多嘴,老老實實躺在火堆邊。夏孤村盤膝打坐調息,方圓數丈的風吹草動都可以感覺到,這是一種頂尖高手才具備的能力。穆憑欄表面上睡覺,心里卻很不平靜,這一天的遭遇刻骨銘心,骨節現在還在酸痛,一想起兇惡的狼群就感到不寒而栗。好不容易睡著了,卻是噩夢不斷,一會兒被猴子撕咬,一會兒被狼群追逐,翻來覆去,上下牙不住打架。夏孤村根本不理,像這樣嬌生慣養的富家公子普通的辦法是起不到作用的,只有讓他們深刻了解到生存的艱難,再從心底產生深深的懼意才能聽得進自己的話,從而真心改過。次日天明,穆憑欄睜開眼之后馬上起身,仔細收拾東西準備行裝,一點也不敢馬虎,生怕再被丟在密林里,那種經歷太可怕了。很顯然,夏孤村的策略很有效,僅僅一天時間就讓穆憑欄發生了根本的轉變。叔侄兩個走進了深山,所過處荊棘滿地,藤蔓環繞,道路十分艱難。這還罷了,最可怕的就是那種寧靜,除了鳥叫聲和風聲再沒有其他的,找不到任何人的氣息。穆憑欄心里十分恐懼,緊跟在夏孤村身后,這是自己唯一的依靠,再也不能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