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麗帕始終心事重重。第二天放學后普惠玲幫齊老師登記完成績,外面天已經黑了,好在有圖麗帕陪伴。
行至教堂附近,落起了零星的雨滴,雨點在地上叩擊的輪廓愈發密集,普惠玲把書包頂在頭上,試圖為二人擋雨,圖麗帕拉著普惠玲進了教堂。未開燈的情況下,漆黑而看不清的穹頂營造出愈發空曠的氛圍,與這信仰的場所不搭的還有若隱若現的血腥味。
“誰在那里?”圖麗帕大致感知了那人的位置,因沒有燈光,看不清那人的容貌。
是男孩子的聲音,不管稚嫩與否,是未變聲的男孩的聲音:“我一會兒就走。不會打擾你們。不要告訴外面那群魔物我在這里。拜托了。”
以魔法師而言,對方未必真的是人類男孩,可能外形上是。普惠玲握緊圖麗帕的手,說:“你受傷了嗎?用不用幫忙?”
“無礙。”對方語氣平靜地說。
魔女是異能只能在女性后代中傳承的魔界生靈。魔物的范圍廣泛,成形的未成形的,生靈死靈,只要是源自魔界皆可稱之為魔物。外面的魔物數量不知多少,亦不知有沒有神智,是否聽命于魔王,為了普惠玲的安全,圖麗帕決定在教堂里暫避一陣。
這種場所總使她想起索菲亞。令她不安。過去了那么久的事還會反復想起。她無法越過規則,瞞下索菲亞愛上人類的事。陛下沒有對此事表態,卻說了句:“沒有辦法,但要去做。”不明所指。一定是歷練不夠深,尚不能理解其中深意。
外面有魔物……圖麗帕僵在原地。昨日她傳信給陛下,報告了伶淵晨嵐還活著的事實和目前所在。至今未收到任何回復。
作為魔族,這是絕對正確的做法,上報陛下是她應盡的職責。
另一邊的伶淵晨嵐確實遇到了來自魔界的麻煩。那之后沈丹衣幾乎陷入了瘋狂的自責中。那天是她的生日,她猶豫了許久,仍撥通了電話,約了伶淵晨嵐吃晚飯。回去的路上下雨,伶淵晨嵐突然說:“抱歉,丹衣,不能送你回去了。快到我家找秋世,分頭跑!”
沈丹衣明白了,邊跑邊拿著玉梳呼喚伶淵秋世的名字。
伶淵晨嵐拐進暗巷。夜里的魔物多了一些。更不巧的是,有更麻煩的家伙跟上來了。繞了好幾條路未能甩掉,對方是鎖定他的身份,執意追蹤。在偏僻的小巷,伶淵晨嵐召出泣玉劍,卻發現身體不受控制,手中劍掉落到地上,“艾弗……”
毛巾捂住了他的口鼻,他的意識游離了一陣后,沉入黑暗。
天明時圖麗帕接到召回令,在魔宮前寬五十米,長一百米的長廊中待命。紫色的地磚保留了石頭的天然紋理,黑色的游絲從一塊地磚上延伸至另一塊地磚上。長廊以白色石頭建造,仿照六界帝國時代的風格,地磚卻游絲般凌亂,保留魔界的風格。圖麗帕立在石柱前,反復想到索菲亞,做過的事沒有那么容易忘記,做過的事也沒有辦法重來,她只能在殿前待命。魔王沒有在議事時召她回來,她把普惠玲送回家后,離召見的時間還有一小時。
魔宮前沒有人。
侍衛著騎士的盔甲,看不清面容,分立于大門兩側。殿前待命對魔族而言是常有的事,侍衛們并不去詢問圖麗帕更多細節。
約定的時間到了,圖麗帕等候殿門打開。今天議事的時間較長,圖麗帕繼續等候。此種心情她描述不上來,大約是處理索菲亞事件時的那種感受。那之后,魔宮里再無人提及索菲亞,她只在眾人的熱議中存在了數日,再無人提及她。索菲亞違反了規則。圖麗帕的記憶里仍留著絕望的索菲亞,她在水中扭曲的面孔的畫面。圖麗帕將索菲亞的殘影清出腦海,試圖拉回一些父親的畫像。不知何故,她想到的只有伶淵晨嵐的面影,她的記憶里,關于父親的印象,本來就所剩無幾。
伶淵秋世接住玉梳時,沈丹衣跑了兩公里,面色發白,嗓子近似冒煙。沒有責備,秋世拍拍她的后背,沈丹衣轉瞬回到了自己家門口,兩手空空,玉梳已經還給秋世,伶淵晨嵐贈予的禮物也不見了。
秋世在原地調轉方向,咬破手指浮空寫了一行字,白霧繚繞的魔法陣浮現,血珠凝成的字在半空中消失,魔法陣也同時消失。秋世走到一處胡同的出口,撿起泣玉劍,木然地夜行,劍尖劃過地面發出聲響,秋世才從木然中轉醒,她已經不能像當年一樣驚慌了。
委托楚安懷勸說郁金香魔女并未做到萬無一失,下次定要用萬無一失的方法才行。
伶淵晨嵐不能死。
柔和地貼上劍身,避開劍鋒,秋世幾乎是抱著泣玉劍回到伶淵家的大宅,邁進第一道門檻,地面水跡未干,寫著:
夜神已知。
接下來是魔界和冥界的事。
秋天下了場雨,晚風并沒有涼得舒適。悶熱的氛圍好似還要下一場雨。胡子規勉強支撐著出了教堂,風衣的領口變了顏色。頭暈。頭再暈他也能看清夜色中有幾只魔物。清理完了,好回去療傷。在外面歷練的日子,他有些想念能扮作女生的胡宅了。不脫下長裙回歸本色,他總有一天會失去本就沒有的一切。要快些長大,活下去,輔族之位,才可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