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閆紫找到離家之前的這幾年里，有個小插曲。

她心血來潮，換了白色長裙，素面天真，潛入東方魔法世家的家宴。那次家宴由胡家主辦，邀請了各個家族的小輩，他們多是初識，沒人認得她。過去的三百多年里她已用她的方法得手多次。胡家嫡子，在年幼時好騙得可憐，又有幾個比得上快要成仙的胡家族長。

她故作憂愁在樹下徘徊，吸引了一個傻子過來，吸引了傻子胡夢清過來。她柔弱無力地感嘆她會失去的寶物，害怕并不存在的詛咒。她的演技騙小孩子足夠了。

她討厭胡夢清。他和胡文珋太像了。不是外表，同樣身居高位，天生有別人未及的資本，那與世無爭的面貌令她惡心。她想到一輩子苦爭的守鷙就會心痛。不要用清澈的目光看著她。胡家族長都喜歡這樣的嗎？

胡夢清認認真真地為她尋找泣玉。

閆紫只要泣玉。傻子的精神打動了她。胡夢清說要去問古墓里的怨靈。她只在那次宴會上曇花一現，胡夢清記掛著她。她暗中監視胡夢清數次，她有那么一點希望，說不定胡夢清能回來，得到泣玉，她便再也不與胡家糾纏。胡夢清沒有回來。她只當人生一夢，不再想他，繼續打探泣玉的下落。

滅掉離家后，除了拿到泣玉，她別無選擇，她沒有遭到胡家通緝，她不知這意味著什么。

閆紫訴完這個長長的故事，郗子秦用一種不可理解的目光遙望著她。

“我沒有殺胡守鷙。為胡文珋守靈是個幌子，胡家人沒有輪回轉生。四十九天里我把胡家所有人聚集在結界之中，如有一人離開，我會知道。我曾建議守鷙過了四十九天后再離開胡家，他拒絕了。”胡家族長重復了一遍他的上一句戶，又補充了些內容。

閆紫一副驚呆了的表情。

莊希瞳陷入沉思。胡家對閆紫有天大的信任，閆紫自胡守鷙死后不信任胡家。誰給胡夢清指路承陵？

“有太多的人會自以為殺死胡守鷙能討好胡家，有太多的人認為失去姓氏的守鷙失去了保護傘，有太多的人會忌憚胡家而不敢對他做什么。”郗子秦說。

郗子秦這話給了莊希瞳提示，她說：“胡先生，可以斗膽說一下我的假設嗎？”

“莊小姐請講。”胡家族長對莊希瞳說話卻是溫柔的。

莊希瞳回憶著照片上胡夢清的模樣，說：“閆紫不想殺胡夢清，她只想要泣玉，就算她之前打算殺胡夢清，她動搖了。我和季安確認過，胡夢清去的地方，是有去無回之地。必定是胡家有人想害胡夢清。至于原因，為了輔族之位，沒什么辦不到的。那時胡夢清的競爭對手也是孩子，他是長子，別的孩子大不了哪兒去。恐怕是大人從中陰謀。閆紫即使沒殺胡夢清也會把胡夢清的死因歸于自己，因為她要報復胡先生。”

她很久沒有思路清晰地向別人講話了。她用余光感知莊憬澤的存在。胡夢清不在了，莊憬澤還在。

“回到故事的起點。我認為胡文珋不是‘廢物’。胡先生的眼光一向很好，我認識的胡夢清是個族長的好苗子。胡守鷙殺了胡文珋，是因為他劍術不如胡文珋。閆紫提到過，胡文珋的性格與胡夢清相似，內心很少會有動搖。胡守鷙經常緊張。他不敢與胡文珋決斗，他只能在使用魔法的情況下，再借劍的幫助殺死胡文珋。當晚閆紫遇到的那位胡耀誠，勸告她的目的是讓胡守鷙回到胡家。他這樣不明不白地出逃，未受到懲罰時會面臨很多未知的風險。更多的人想殺他。胡耀誠沒有阻止胡守鷙殺胡文珋，我猜是因為白天他沒辦法出來，或者，他對胡守鷙沒有威懾力，在胡守鷙那里，他是與‘廢物’同等的‘罪人’。”

莊希瞳的狀態很好。在談到她的推論時，她暫時忘了失去胡夢清的痛。

“有最大嫌疑的是閆家。殺死胡守鷙的人，必然與胡家沒有血緣關系，不受家規的約束。下手的地點必不在胡宅內。因為胡耀誠無法離開，相對地，發生在胡宅內的事情他都知道。為了讓長女擺脫成為累贅的未婚夫，閆家可能下手。”

郗子秦淺笑片刻，又恢復知禮有度的郗家人標準表情，補充道：“閆紫找的情報販子，能在我們救下離凝夏之后找上門來，速度之快，出自郗家。族長，請您決斷。”

胡家族長展露出不染凡塵的一面。氣場完全變了。他召出一把長劍，他的目中沒有任何人，他的目中有天下蒼生。血紅的眸子不再可怖，是不俗的象征。

“守鷙一直都很危險。他想成為輔族，他想要閆家的支持。閆紫，你以第一印象判斷胡家人，卷入胡家家事，太草率了。守鷙想殺文珋，文珋一定會死的。即使文珋的劍術在守鷙之上，他不會殺他弟弟。但是他弟弟來殺他，他一定會死。閆紫，我三百年來放任不管，不代表你能活著回去。”

氣息隱藏不住。是殺神降世。

郗子秦走出來，轉向胡家族長，躬身作揖，倒退兩步，轉向眾人，“接下來是胡家家事，還請諸位回避，隔日族長會給諸位一個說法，到時再邀諸位登門。”待胡子規回到屋內，郗子秦示意眾人跟上來。莊希瞳費力拉起離凝夏，季安與莊憬澤跟上來，郗言真在隊尾護航。

出了胡宅，郗言真才神秘兮兮地湊上來：“子秦，情報販子是聞憂吧。”

“是，言真是動腦子了，還是憑直覺？”

想不到郗言真鬧了個大臉紅，后面的話憋著不敢說，郗子秦在前面笑得滿意。笑完了還不忘正事：“我們后天再來，胡家族長會給一個說法。閆紫你們是救不下的。我們東方魔法世家自有規矩，胡家族長并不仁慈。”

離凝夏聽到這話心里沉了一下，她活下來了，以后呢？

“誒，子秦，胡守鷙真的是閆家人殺的嗎？”郗言真無心一問，莊希瞳回答：“只是有這種可能。”

郗子秦悠然穩步，說：“閆紫對胡家已經沒有價值了。胡家族長未必不知道這些事。只要肯查，胡哥哥能查到殺死胡守鷙的兇手的。他會不會告訴閆紫，那是胡哥哥自己的事了。”

聽著郗子秦的話，季安看到郗家的未來，非常可靠。

他對莊憬澤小聲說：“小姐，我似乎在哪里見過胡家族長。”

莊憬澤說：“我也有這種感覺。”

季安避開在隊伍最前頭穩步前行的郗子秦，意味深長地對莊憬澤笑了一下，他在暗示，這件事表面上已經過去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