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原的尸體較前幾日來時,沒有多少變化。一入內(nèi),寒氣涌來,幾人立刻提氣御寒。
玉鱗介旁若無人的握緊洛初語的手,在外人看來,似乎是他畏寒卻又不像他們有內(nèi)力可以護(hù)體,便只能仰仗洛初語了。
他又豈會在意旁人的觀感,依舊神情自若,如在閑庭間。
洛初語不似他這般,額……沒皮沒臉,有些不自在的轉(zhuǎn)了轉(zhuǎn)細(xì)腕,卻使得他抓的更緊了幾分。
近來她益發(fā)覺著他面上那給旁人瞧著的卓爾不凡分明是壞眼在腹內(nèi),硬生堆了些冷淡寡言的表象來糊弄糊弄旁的人。
現(xiàn)下對著的可是有個已逝之人,洛初語只能私下里偷偷掐了他手背一記,不等他反應(yīng),就踱步到江源尸首前。
“諸位,請看江源的手腕處,”她掀開一段袖子,將江源的手腕翻向外側(cè),提起手臂示向眾人,“這紅點便是江源的死因所在。”
手指微微上移,觸及那顆紅點,她眉心一蹙,不過兩三日,這紅點竟然增大了兩倍有余。
“這事情該由匡鴻越所鑄的兵器說起,所謂的來自地獄之香,其實不過是因為他在澆鑄時在鑄范底層預(yù)先涂了一圈嵐锫石料。”洛初語說完后瞧了瞧幾人容色,李慕顏和圖南山似乎不相信,只是眨著眼等待下文,目光對向聞人天絕,“此事,聞人宮主應(yīng)該是最清楚的。”
聞人天絕望向洛初語的眼中總是帶著股讓人舒心的雍煦,本就是一個謙和風(fēng)骨之人,帶上這份宛若廣袤海原上的撫展月色,總叫人心安靜沉。
“我這劍墜便是嵐锫石所致。這柄劍雖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但在我天絕宮也是傳了數(shù)輩,追隨歷任宮主披荊斬棘,總也會染些血氣。先祖曾留下教誨,嵐锫石遇鮮血可湛亮,但并沒有什么異香之說。”說著聞人天絕將墜子卸下來攤在手心里。
洛初語對著他淡淡一笑,啟唇道:“這嵐锫石是為了藏住氣味,而這氣味的關(guān)鍵實質(zhì)是這兵器上的刻字和族徽。”她從腰間掏出那枚引魂釘,“想必諸位都應(yīng)該識得此物,老莊主的引魂釘,正是出自匡鴻越之手。”
未做過多的解釋,只吩咐玉權(quán)去準(zhǔn)備了一個注了些許雞血的茶盞,借了聞人天絕的長劍小心地將引魂釘上匡氏族徽標(biāo)記細(xì)磨初粉,撥在茶盞內(nèi)。
輕輕一晃,曇花初綻之氣瞬時如熱氣蒸騰著由小小的茶盞內(nèi)迸發(fā)出,氣味愈來愈重,不多時竟蒙了冰屋一層薄霜似的。
“這匡鴻越到底是個奇才,竟能想出法子將蛛絲曇凝固在銅水上,更是煞費苦心的想到用嵐锫石來包裹住。只有當(dāng)沾了鮮血,嵐锫石短時內(nèi)散化開,蛛絲曇的氣味伴著腥血、銅水、嵐锫的混味便不可收拾地彌漫開,就這么詭異的化成了地獄之香。”算來也是心中有鬼之人的穿鑿附會之詞罷了。
從洛初語口中一聽到“蛛絲曇”三字時,就有人面露驚恐,忙不迭的掩住鼻息,要知道這蛛絲曇可不是尋常的曇花,傳聞?wù)f那是無藥可解的劇毒。
瞧出他們有些懼色,她繼續(xù)解釋道:“諸位不必驚慌,這蛛絲曇只有入了血脈才會致人性命。”她又豈是會做這種拿人性命玩笑之事。
“這蛛絲曇見過的實在少數(shù),即便匡鴻越所鑄造的兵器確實如你所說這般,也解釋不了匡氏一族和江源的死因。”陳幺九對洛初語心里是有些贊許意味的,正是如此,才想更讓她解釋清楚些。
洛初語敬道:“城主所問便是初語接下來要細(xì)說的。還是回到這個紅點上,我最初便說了這紅點是江源的致命傷所在,因而,這紅點其實一半便是蛛絲曇。”
李慕顏順了順氣,道:“但匡氏一族身上并沒有類似的紅點,當(dāng)年我等幾人在淀江國內(nèi)也是呆了足月的,從沒聽聞這事兒。”這句話說的倒還是有底氣的。
“李門主,我方才說了,這紅點一半是蛛絲曇。能形成這個紅點,另一半與江源自身分不開。江源被帶到江家已有二十五年之久,江家世世代代以茶為生,江源日日夜夜,月月年年,吃的、聞的、見的、染的,都離不開一樣?xùn)|西——茶。”洛初語頓了頓,方才磨引魂釘時,玉鱗介松開了手,這會子說了這么多話,一時不查,有些寒氣順著口鼻透了進(jìn)來。還不多時,便忘了習(xí)武之人的警惕之心,竟不曾運氣護(hù)體。
左手結(jié)一個環(huán)運了一道氣,提上筋脈定了定神。
玉鱗介其實倒沒多在意她后來所說的事,眼神狀似無意的撇了撇這聞人天絕,卻不想這聞人天絕每每都關(guān)注地盯著洛初語瞧,有趣的緊了。一手下意識捏緊時才覺著洛初語的柔荑不在掌心。缺了她的溫度,他凝下嘴角,趨前一步再度包住她正運氣的手,涼意扎著指腹,惹得他眉目厲了色。
再瞧去,聞人天絕一番倒是朝著玉鱗介頗為謙恭的溫笑頷首。當(dāng)真是有趣了。
洛初語全程沒注意到這些,只是倒也習(xí)慣了玉鱗介這故我的關(guān)心占有舉措。這樣也好,至少不用一邊聚氣取暖一邊散氣說話了。
“茶之為飲,發(fā)乎神農(nóng)氏。相信諸位定然都知道上古時神農(nóng)氏以釜煮水,偶然間竟發(fā)現(xiàn)這茶能解百毒,是為靈藥之品。而常年與茶為伍的江源,體內(nèi)各處穴位、各道肌理、各方五根,俱皆充盈了茶靈之氣。”這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吧。
陳幺九仍有疑惑,“既如此,為何清茶卻不曾保住江源的性命。”
洛初語慨嘆道:“蛛絲曇,劇毒之物,其勢如江海拍案,一旦入了肚腹即便是靈芝仙草,恐也難為。茶氣在覺著有異物入體后,便如靈助般聚合成團(tuán)生生著想將蛛絲曇的毒性逼出體表。卻也不過是螳臂當(dāng)車,作用不但不能立顯,甚至可以說是微乎其微的,終究也不過就是這一顆紅點。”
今日這紅點似乎是有益發(fā)遽增之勢,她對這茶靈之氣更加驚嘆了。照這個趨勢,或許再過不久真是能將蛛絲曇全然迫出體外,但,這又有何用呢?
一心求死之人的體內(nèi),竟存著這般叫人慟容的蘊物,即便,說來不過是一股沒有生命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