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紫賢院，第一個感覺就是靜。

靜得顯得紫賢院冷清，顯得紫賢院帶著薄涼。

因為大夫說宋淵需要靜養，這兒只派了兩個小廝守著，小廝聽了沈綾珠的吩咐一向做事輕手輕腳。

兩人正在門口守著，見沈綾珠來了行禮小聲地說道“參見公主。”

沈綾珠表情略淡，眉目間盡是悲傷“嗯，他在做什么？”

“公子正在看書，叫奴才出來候著，說是不習慣有人看著。”小廝依舊輕聲地回答道。

沈綾珠點頭，有些疲憊地推開宋淵的房門。

這么做本是不合禮數，但是在這別院也沒人敢說什么。

沈綾珠進去的時候，正看著宋淵背后綁著木板拿著《楚辭》在看。

聽到門被打開，見沈綾珠來了，宋淵才放下書對著她笑“怎么這個時候來？”

笑得很好看，配上那塊木板顯得滑稽，但是沈綾珠如今卻笑不出來。

她向宋淵走了過去，良好的儀態這下全然不顧，走得很快甚至可以說是跑。

沈綾珠眼眶紅腫，宋淵仔細一看就看出了她哭過了。

心里略慌，猛地站了起來。

“這是怎么了？”他拉住沈綾珠的手臂。

沈綾珠扯住他的袖子，扯得用力“宋淵……我的奶娘死了……”

“奶娘？”宋淵沒有見過沈綾珠的奶娘，但看到沈綾珠這般傷心，心想奶娘對沈綾珠肯定很重要。

“是生病了嗎？”宋淵讓她坐下，抬手給她倒了杯茶。

把茶放在她面前，想讓她喝一口冷靜一些。

沈綾珠沒有動手，只是搖頭沒有說話，強行壓抑著悲傷不哭出聲，死死地咬著下嘴唇。

宋淵見到著實不忍，將沈綾珠摟進懷里“哭吧，別憋著了。”

聽到這話沈綾珠才放聲哭出來，淚水很快就將宋淵的衣衫打濕，也打濕了宋淵的心。

一時間屋里除了沈綾珠的哭聲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屋外的兩名小廝雖說覺著奇怪，卻也沒有走進來，只是在外面裝聾作啞，畢竟闖進去萬一看到什么，他們小命就沒了。

皇家身邊不需要過于聰明的奴才在，這是管家告誡他們的話。

“奶娘是被瑾王的狗殺害的。”哭了好久，沈綾珠才說話。

只是頭埋在宋淵的懷里，聲音沉悶帶著濃濃的鼻音，沒了往日的鮮活。

“瑾王余孽？”宋淵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漸漸隱在眼底。

宋淵不懂得怎么安慰人，只能說“逝者已逝，我相信好人有好報，或許是上天看奶娘這一身過得不好讓她投胎做世家小姐去了。”

沈綾珠把頭從宋淵懷里抬出來，滿是淚痕的臉上染上一層讓人看不透的情緒，大抵是傷心欲絕吧。

只有沈綾珠自己知道，她哭不止為了奶娘，而是前世里一個又一個離去的人。

明明發誓要善待前世那些個人，沒想到奶娘又……

一時間壓制在心頭的悲意瞬間涌出，才讓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宋淵輕輕地拍著沈綾珠的背“莫要哭了，當心眼睛。”

哭倒是個自我發泄的好法子，當時哭多了就傷身了。

“嗯。”沈綾珠雖然點頭，但是淚水卻止不住。

宋淵無奈地嘆氣，他體會不到沈綾珠的難過，他想如果自己的親人這樣死了，大概他也會和沈綾珠一樣吧。

“我給你唱歌可好？”宋淵用手指抹掉沈綾珠的淚水。

沈綾珠點頭，眼睛有些不適地閉上雙眼，鼻腔里全是宋淵身上的味道，那樣安心。

像吸食了罌粟花一樣讓人著迷。

宋淵清了清嗓子，張嘴輕聲唱著。

聲音早已沒有了當初的那般沙啞，不知何時變得清明婉揚，像是流水擊石清泉入口，有恰如冬日暖陽回蕩在沈綾珠的腦海里。

他唱的歌調子奇怪，沈綾珠從沒有聽過這種調子，但是卻覺著很好聽，配著那些詞那些句恰當的好。

好在那里，她又說不出來。

只是漸漸聽著忘記了那些事，眼中只有宋淵。

歌律很高，宋淵也能很完美的唱上去。

沈綾珠不懂這些，卻也覺得宋淵很厲害。

半晌，宋淵唱完了，笑著看著沈綾珠。

沈綾珠也破涕為笑“唱得真好。”

“若是喜歡，我每日都給你唱。”宋淵看出了沈綾珠的疲倦。“若是累了就睡下歇息吧。”

沈綾珠垂下眸子“我睡這里可以嗎？”

宋淵顯然驚于她說的這句話，卻又略一遲疑，粲然一笑“嗯，睡吧，我在旁邊邊看書邊守著你。”

沈綾珠還小，他也還小，他們自然不會逾越。

他知道，他們兩人在一起時才會覺得心安。

至少……自己是這樣的。

沈綾珠褪下雪狐棉衣脫了鞋子躺在床上，屋里地龍燒得剛好，只用蓋一床薄被就好。

宋淵抬手給沈綾珠蓋上薄被，才端了個凳子拿著幾本書坐在床前看起來。

盯著書看了少頃，怎么也看不進去一個字。

只好合上書，捏了捏眉頭，無奈地嘆了聲氣。

嘆得又輕又快，生怕這一聲輕嘆擾了床榻上那人的好眠。

目光帶著八分柔意，兩分無奈盯著沈綾珠。

也不知是不是宋淵盯得太過直白，睡得正好的沈綾珠居然蹙眉嘟囔了一聲。

宋淵眨眨眼睛，才見沈綾珠眉頭松下，唇角帶著笑意。

不再復之前失魂落魄的模樣。

見狀，宋淵也就放了心，繼續低頭看書。

屋外梅花傲然怒放開得正好，忽然間又下起了雪。

白鵝大雪，紛紛揚揚地撒下。

宋淵正好扭頭看向窗外，隔著窗紙有些看得不分明。

他起身慢慢走到門前，輕聲說“給煎雪院的說等會晚膳再拿件厚斗篷來。”

外面的小廝得了吩咐，低聲道了句是，就聽見腳步走遠。

宋淵微微推開門，只露了一個縫隙，他往外瞧了瞧。

想到之前看到的一首詩“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閣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門外的另一小廝也是識字的，正準備夸上宋淵幾句，就見宋淵直接關上了門，一時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屋內依舊寂靜，只聽得見淺淺的呼吸聲和輕輕翻動書頁的聲音。

這樣瞧著倒是格外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