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家在俞湘，距離凰城有五百多公里，因自小就酷愛讀書，會寫字又喜歡聽家國事，他就成了村人眼里的異類。因為他們覺得，你祖宗都是農民，你也合該是農民。

農民會種田會收稻子就可以了，去識字干嘛？又不能當飯吃。

所以他受的冷嘲熱諷多的不計其數。

后被村長舉薦到縣老爺那里，縣老爺問了他幾個問題，他都能順利答出來，再后來因他的才智被推薦到了太學府，與來自不同地方的人一同在里面學習。

而這一學就是十年。

他想，如果不是他愛讀書，喜歡寫文章，可能他做夢都不會想到，他這輩子不是農民，而是天子腳下的一個官。

“曾大人，姚萬清的家還沒到嗎？”眼看著就要走到村尾，楚黎不禁出聲提醒曾志勇。

曾志勇微微一愣，抬頭看了看周圍，轉而尷尬地笑了笑，道：“對不住、對不住，楚校尉講的太引人入勝了，下官都聽入迷了。”說著他領他們往回走了一段路，拐進一條小路指著不遠處一棟殘破的小屋，“前面就是了，請二位大人再忍耐些。”

來到破屋前，楚黎注意到，這間屋子和他們一路走過來看到的屋子不一樣。

怎么個不一樣法呢？

先是格局，其他的房子都是大門朝南開，而這破屋的大門卻是朝西開的；再是斷壁殘垣上的磚頭，雖說也是青磚，但是里面卻是空心的。

沒錯，是空心的。

“曾大人，你之前說姚萬清這人淳樸善良？那你覺得，哪一類人會欺負淳樸善良的人？”

“哎？”曾志勇被問得有點發愣，他沒料到楚黎會突然問他這樣的問題，想了想就說，“我想可能是那種良心極壞的吧。”

“楚黎接著又問：良心極壞？可有標準？”

“呃……”這問題把他給難住了，他皺著眉頭，怎么也想不好該怎么回答。

楚黎見他一副苦惱的樣子，思索了會兒又開口道：“那這樣說吧，倘若我就是一個淳樸善良的農民，當我要去買磚建房子時，作為鄰居的你會不會給我提意見，告訴我哪家的磚又好又便宜？”

“那當然！”曾志勇幾乎是思考也沒有思考就回答。

“可倘若我這人不像外表看起來那么善良，相反還脾氣不好常常得罪人呢？”

曾志勇毫不猶豫地搖頭，“給我好處我也不會理你，看你倒霉最好，我還偷著樂呢。”

楚黎笑笑，道了聲謝便往破屋里走去。

殘垣斷壁內是一番狼藉的景象，不說滿是灰塵的地面和結了蜘蛛網的墻壁，還有那翻倒在地破損嚴重的桌子，碎了一地的碟碗。

站在中央，楚黎抬頭望著頭頂那幾乎塌了一半的房頂。

日光從破屋頂照射進來，照得空氣里的灰塵纖塵可見。房頂的橫梁上結了好大一個蜘蛛網，一只蜘蛛正順著一根蜘蛛絲往上爬。

曾志勇邊四處查看邊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怎么回事，五天都不到就破成這樣，怎么看都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

“曾大人，你現在還認為姚萬清這人是淳樸善良的嗎？”

面對楚黎問的問題，再結合她之前問他的那些，他“啊”地叫出聲來，“難道是村民們在騙我？可是那么多人聯合起來，那也是少見了。”

“村民們有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楚黎走到一柜子前，手指從柜臺上劃過，在一片灰白的積塵中劃出一條線，“對農民來說，不，應該不止農民，是人都怕死。”

“姚萬清慘遭毒手，本來就口碑不好的他慘死家中，任誰都不想和他扯上半點關系，萬一那些殺他的人找上我了怎么辦？可是又不能裝作不認識，一個村總共就那么幾戶人家，如何能說不認識？”

“那就把他說成是淳樸善良的人，一切污點都不存在，至于仇家是誰，為何要來殺他，真的很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得罪了誰，既撇清了關系，又能明哲保身。”

“原來如此……”曾志勇了然地點點頭，“所以這房子是村民們損壞的？”

楚黎笑笑不說話。

能讓人厭惡到破壞房子也是厲害的，畢竟一棟空房子用處還是挺大的。

曾志勇轉向一旁自始至終都沒有出聲的裴修，詢問他道：“丞相大人，您可有什么想法？”

“嗯，我的想法和楚校尉不謀而合。”

“啊！不愧是陛下器重的二位大人，就連想法都一樣……”他的感慨還沒發表完，只聽楚黎大喝一聲“誰在外面”，身形便如一道閃電不見了。

不見了……見了……曾志勇在風中凌亂。他才是一真正的凡夫俗子啊喂！

外頭，楚黎沒追幾步就追上之前在屋外偷窺的人了。她一個箭步上前，抓住他的手就是一擰，將他狠狠摁倒在地。那人不住地掙扎，還大聲喊叫讓楚黎放開他。

這時候剛是申初，在田里做農活的男人們還沒回來，加上住戶與住戶間隔得較遠，在家紡線的婦女也沒聽到他的呼救聲。

“說！你是誰？為何要來偷窺我們？”

“我沒有！”那人否認道。

“沒有？”楚黎微一挑眉，正好曾志勇帶著裴修從屋里走了出來，前來查看發生了什么事。

楚黎笑了笑，又說：“曾大人，你來得正好，你過來給這小子搜搜身，看看他偷了什么。”

一聽楚黎說他偷東西，他立馬急了，辯解道：“你冤枉我！我什么也沒做，只是剛好經過那里，聽到里面有動靜就過去看看而已。”

只是楚黎對他的回答充耳不聞，相反還催促曾志勇讓他快點。

原本還搞不清事情發展趨勢的曾志勇，只得聽從楚黎的吩咐，給這男子進行全身檢查。不到一盞茶，他就從男子身上摸出一張銀票。

“楚校尉，這是下官從這家伙身上搜到的。”把銀票恭恭敬敬地教到楚黎手里，曾志勇退到裴修身邊，等著看好戲。

不過，他怎么覺得那銀票那么熟悉呢？

拿到銀票，楚黎掂著它朝男子面前晃了晃，“證據確鑿，你還有什么話好說的？”

“我！我是冤枉的！我沒有偷你的東西！”

“人證物證都在，你已經沒話好說的了！曾大人，請問盜取一張面額為五百兩的銀票，這人應該受怎么樣的處罰？”

五百兩的銀票？曾志勇眼睛一亮——難怪他覺得那銀票那么眼熟，原來就是她拿來的那一張啊！竟然那么快就把銀票神不知鬼不覺地弄到別人身上，這本領也是無人能及的。

聽到身邊的人咳嗽幾聲，他知道丞相大人也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了。

“咳！嗯——”曾志勇輕咳了下嗓子道，在那男子看不到的地方忍著笑意開口，“嗯，按照律例，理應砍去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