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陽光有些刺眼的上午,熾熱的光線如細密的針芒,毫不留情地傾灑而下,將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白晃晃之中。高山與胡全順的首次碰面,就發生在這樣一個讓人有些不適的環境里。現場的氣氛好似一根被拉至極限的弓弦,緊繃得令人窒息,仿佛只要輕輕一碰,就會斷裂,爆發出滿是令人尷尬的不和諧音符。
高山站在那里,眉頭微微輕皺,兩道濃眉之間擠出了淺淺的川字紋。他的眼神里毫無掩飾地流露出對胡全順的疏離與反感,那目光猶如冰冷的利箭,直直地射向對方。在他眼中,胡全順那滿臉堆笑的模樣,每一道褶皺里似乎都藏著虛偽;點頭哈腰的姿態,更是像極了那些在市井中阿諛奉承的市儈之徒。他甚至覺得,胡全順仿佛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在散發著一種令人作嘔、不適的氣息,這種氣息彌漫在空氣中,讓他只想盡快逃離。
而胡全順呢,嘴角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輕蔑,那笑容里藏著不易察覺的不屑。他心中暗自腹誹,看著高山那清澈卻又透著幾分倔強的眼眸,只覺得這人太過天真幼稚。在他看來,在這復雜如迷宮、人心險惡的人際江湖里,這樣的單純無疑是致命的弱點,就如同一只毫無防備的小羊羔,被人算計利用似乎也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在心里默默想著,這樣的人,遲早會在這殘酷的現實中摔得頭破血流。
高山懷揣著對新單位滿滿的憧憬與宏偉的抱負,腦海中如同一位技藝高超的畫師,不斷勾勒著大展宏圖的精美藍圖。他想象著自己在這片新天地里,如何像一位英勇無畏的開拓者,在重重困難與挑戰中披荊斬棘,闖出一番令人矚目的輝煌作為。他的眼神堅定而熾熱,仿佛已經看到了未來的自己站在成功的巔峰,接受眾人的敬仰與贊譽。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那尖銳的聲音如同鋒利的刀刃,無情地劃破了周圍的寧靜,也硬生生地截斷了他精心構筑的美好計劃。
在那間略顯安靜的辦公室里,電話鈴聲乍然響起,原本靜謐得如同沉睡的森林般的空間,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打破。高山微微一怔,身體像是被電流擊中一般短暫地僵硬了一下,隨即下意識地伸手接起電話,禮貌而又帶著一絲疑惑地問道:“您好,您是?”
電話那頭,一個女聲宛如潺潺流水般優雅地傳來:“你是高山?是這樣的,我是您的兒子高凱旋的班主任,我姓鄧。”話語間,似有一絲無奈與焦急悄然滲透,如同平靜湖面上泛起的微微漣漪。“您的兒子高凱旋在學校出了一點事情,在課間休息時間和同學打鬧,不小心誤傷了楊駿業同學。情況有些緊急,您方便的話,直接來蘭城市第三人民醫院吧!我們見面再詳細說。”
高山的心猛地一揪,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臉上瞬間浮現出焦急之色,那原本還算鎮定的面容此刻變得有些慌亂。他連忙說道:“好的,我這邊安排一下工作,稍后馬上到。”掛了電話,高山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里暗自思忖:這個領養的孩子可真會給自己找麻煩。深深嘆了口氣后,他迅速撥打了內線電話給助理,簡單而急促地交代了幾句工作事宜,便匆匆走出辦公室。他的腳步急促而慌亂,在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心急如焚地直奔蘭城市第三人民醫院而去。一路上,他的眉頭緊鎖,眼神中滿是憂慮與不安,腦海中不斷浮現出高凱旋那稚嫩的面容,心中五味雜陳,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感到無比的煩悶與焦慮。
高山心急如焚,腳步匆匆地邁進醫院。一路上,他的腦海中不停盤旋著各種糟糕的設想,擔憂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當他終于在醫院的走廊里見到了鄧老師和楊駿業同學的家長時,那高懸的心才稍稍落了地,不禁暗自慶幸,原來都是熟人。
眼前的這一幕,讓高山有些恍惚,仿佛命運在不經意間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他怎么也沒想到,被高凱旋誤傷的楊駿業,竟然是自己的老同學楊凱和劉春燕的兒子。剎那間,高山如釋重負,心中緊繃的弦松了開來,心想,這可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事情或許會好辦許多。
短暫的驚訝過后,幾人先是一陣寒暄,往昔的回憶如潮水般涌上心頭,那些年少輕狂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但此刻事態緊急,他們很快便切入了正題。鄧老師詳細地說明了事情的經過,原來楊駿業只是受了點輕傷,并無大礙。楊凱夫婦聽聞后,面色稍緩,表示不再追究。
其實,楊凱剛得知寶貝兒子在學校受傷時,簡直怒發沖冠,火冒三丈。在趕來醫院的路上,他滿心都是憤怒與不甘,發誓如果見到對方家長,定要狠狠出一口惡氣,讓其為孩子的魯莽行為付出代價。然而,當他看到高山竟是高凱旋的父親時,那滿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瞬間澆滅,煙消云散。他的臉上瞬間堆滿了笑容,眼神里的憤怒早已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重逢的喜悅與親切。楊凱熱情地嚷嚷著非要去吃一頓飯,好好敘敘舊,仿佛剛剛的不愉快從未發生過。
高山望著楊凱夫婦,臉上露出既愧疚又感慨的神情,開口說道:“老楊、春燕,真是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我這孩子太調皮,對不住了。”
楊凱笑著擺擺手,“哎呀,高山,這都是孩子間的打鬧,咱們當年不也這樣嘛。你還記得上學那會兒,你為了幫我追春燕,偷偷給她塞情書,結果被老師逮個正著的事不?”
眾人哄堂大笑,劉春燕嗔怪地看了楊凱一眼,“都多大歲數了,還提這茬。”
這時,鄧老師輕咳一聲,開始講述事情經過,“是這樣的,今天課間休息,高凱旋和幾個同學在走廊玩耍,不小心推搡了一下,楊駿業沒站穩就摔倒了。我當時就在附近,趕緊帶楊駿業來醫院檢查了,好在只是擦破了點皮,有點軟組織挫傷,沒傷到筋骨。”
高山忙向鄧老師道謝:“鄧老師,多虧您處理及時,您辛苦了。”
楊凱接著說:“鄧老師,您教育孩子費心了。既然孩子沒大事,咱們也別在這醫院站著了,找個地方邊吃邊聊。我知道附近有家火鍋店,味道特別正宗,咱們去那敘敘舊。”
高山剛想推辭,楊凱一把拉過他,“高山,你可別跟我客氣,這么多年沒見,今天必須好好聚聚。咱們老同學之間,還有啥過不去的坎兒,孩子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劉春燕也在一旁附和:“就是,難得有這機會,大家一起聊聊家常。”
高山見狀,只好點頭答應。一路上,楊凱不停地詢問高山這些年的經歷,工作是否順利,家庭如何。高山一一作答,談到領養高凱旋時,楊凱微微一愣,隨后說道:“你這人心腸就是好,這孩子有你這樣的父親也是福氣。”
到了火鍋店,眾人圍坐在一起。火鍋熱氣騰騰,正如他們此刻的氛圍,熱烈而又充滿溫情。楊凱主動給高山倒酒,“來,高山,先干一杯,為咱們這么多年的情誼。”
高山舉杯,一飲而盡,“老楊,今天這事我確實過意不去,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凱旋。”
楊凱笑著說:“行了,別老提這事。咱們聊聊以前的同學,你知道嗎,當年的班長李華現在都成大老板了,還有那個學習委員王麗,聽說在國外定居了。”
在這推杯換盞間,孩子的意外事件早已被中國式的人情世故所化解,只剩下老友重逢的喜悅與對往昔歲月的無限追憶。
酒過三巡,話題漸漸轉到了家庭與孩子身上。高山微微嘆了口氣,緩緩開口講述起領養高凱旋的經歷。
“老楊,春燕,你們也知道,我和我老婆一直都盼著能有個孩子。可天不遂人愿,我老婆之前遭遇了一次意外流產,那之后身體就落下了病根,醫生說很難再有孩子了。”高山的眼神里閃過一絲落寞,端起酒杯輕抿一口。
楊凱和劉春燕對視一眼,臉上露出同情與惋惜之色。楊凱輕輕拍了拍高山的肩膀,“兄弟,這苦了你和弟妹了。”
高山搖了搖頭,繼續說道:“當時我們倆都很消沉,覺得生活好像缺了一塊。后來,我們商量著去孤兒院看看,想著哪怕能給一個孩子一個家,也是一種慰藉。”
這時,一直靜靜聽著的鄧老師驚訝地插了一句:“原來高凱旋是領養的啊。說起來真是巧了,我發現咱們居然都來自同一所大學呢,我比你們低一屆,你們可是我的學長學姐啊。這緣分,真是妙不可言。”
高山微微一怔,隨即露出笑容,“這世界還真是小啊,鄧老師。在孤兒院里,我們看到高凱旋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孩子和我們有緣。他那眼睛里透著股機靈勁兒,可又帶著點小心翼翼。我老婆當時就忍不住抱住了他,說想要帶他回家。”
劉春燕眼眶有些濕潤,“這孩子能遇到你們,也是他的福分。你們給了他一個完整的家,讓他能像其他孩子一樣成長。”
高山點了點頭,“是啊,雖然他有時候調皮搗蛋,但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很多歡樂。我們也想好好培養他,讓他成為一個善良正直的人。只是沒想到今天在學校闖了這么個禍,給你們添麻煩了。”
楊凱連忙說道:“這算什么麻煩,孩子間的事,咱們這關系,就別再提了。”
在火鍋氤氳的熱氣與眾人關切的話語中,高山講述的領養故事,讓大家的心更近了一步,彼此間的情誼在中國式的人情世故與溫情理解中愈發深厚。
在那喧鬧非凡的火鍋店內,濃烈的火鍋香氣如無形的云霧,彌漫在每一寸空間。滾燙的鍋底持續翻滾著,不斷升騰起熱氣騰騰的煙霧,它們相互交織、纏繞,似是一群調皮的精靈,在眾人的周圍肆意地繚繞、嬉戲。一桌桌食客們沉浸在這熱烈的氛圍之中,杯盞交錯間,清脆的碰撞聲不絕于耳,歡聲笑語更是此起彼伏,如洶涌的波濤,一波接著一波,將整個火鍋店的氣氛烘托至頂點。
高山坐在這群老友之間,內心正被與他們重逢的復雜情緒所填滿,往昔的點點滴滴如潮水般在腦海中不斷地翻涌、回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回憶漩渦,令他有些難以自拔。他的眼神中不自覺地帶著一絲迷離與恍惚,仿佛靈魂在現實與過去之間來回穿梭,有些分不清當下與曾經。就在這不經意的瞬間,他的目光仿若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著,緩緩地掃向了店門的方向。
剎那間,一個身影如同一道耀眼的閃電,毫無征兆地瞬間擊中了他的視線。那身影的輪廓,從肩部的線條到腰部的弧度,都與他記憶深處的那個人有著驚人的相似。還有那走路的姿態,輕盈中帶著一絲獨特的韻律,每一步的跨度、每一次的擺臂,都像一把鑰匙,精準地開啟了高山心底深處那扇被歲月塵封已久的記憶之門。高山的身體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猛地一僵,全身的肌肉瞬間緊繃起來。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瞪大,死死地盯著那個身影,仿佛生怕只要稍微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與此同時,他的心臟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開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那“怦怦怦”的聲音在他的耳邊不斷回響,愈發強烈。高山的雙唇微微顫抖,那兩個字仿若不受控制般,從他喉間艱難地擠出:“薛倩?”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與期待,又似是對自己的懷疑,眼神中滿是驚愕與恍惚,仿佛時間在這一刻靜止,他的世界里唯有那疑似薛倩的身影,其余的一切都淪為了模糊的背景。
“什么薛倩啊!你看錯了吧?她只是和薛倩身材差不多而已。”此時的楊凱,正滿心歡喜地夾著一筷子剛剛涮好的鮮嫩羊肉,那羊肉上還掛著誘人的湯汁,散發著陣陣誘人的香氣。他正準備將其送入口中,好好享受這美味的一刻,卻聽到了高山這突如其來的驚呼。他的動作微微一頓,臉上先是露出一絲疑惑,隨后很快便被不以為意的神情所取代,漫不經心地說道。隨后,他不再理會高山的反應,將羊肉緩緩送入口中,輕輕咀嚼起來,邊咀嚼邊繼續說道:“薛倩已經去世了。你是不是喝多了,出現幻覺了。”楊凱的語氣平淡至極,就像是在講述著一件發生在遙遠過去、與自己毫無關聯的無關緊要的陳年舊事。然而,在高山的耳中,這簡單的幾句話卻如同一記沉重無比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間。那曾經與薛倩有關的所有記憶與情感,在這一瞬間被徹底喚醒,如同洶涌的洪水,沖破了歲月所筑起的堤壩,再度在他的心中翻涌而出,令他陷入了深深的回憶與無盡的惆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