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試沒來之前，南疆的亂子先來了。

元宗十八年八月的最后一日，南疆民眾暴動，元宗帝命老將呂斯、晉王宋驕之子宋捷前去南疆鎮壓。

明面上是呂斯為主，實際上滿朝文武都明白元宗帝是借著呂斯的名號為宋驕之子宋捷鋪路罷了。一時間，大家都明了元宗帝這是要重用宗室了。

把這個消息帶給張執的梁長安也不例外。自從張執搬離將軍府之后，梁長安多方打聽，才知道張執現下的住處。

“將軍，呂老將軍今年都七十有三了，圣人還用呂老將軍為那宋捷鋪路。”張執還沒急，站在一旁的張力聽完之后先急了。

“住嘴。”張執喝到，“圣人心意豈是我等能揣摩的。”

被張執一聲喝住的張力，不甘不愿的低下了頭，退到一邊。梁長安見張力退到旁邊，心中明白若是自己開口定也討不了好，索性閉著嘴看著張執。

“你今日既然來了，便留下來用飯吧。”張執說完，起身往屋外走去。

梁長安見張執明顯不想再談這個話題，便不再透露更多的消息：“是。”

“張管家，你可知道窈娘在何處？”梁長安突然轉頭問沒有跟著張執出去的張力。

張力乍被一問，心下一驚。他轉頭看著梁長安，只見梁長安也正看著他：“這，我不知。”

一看張力的表情，梁長安就知道張力是知道的。她心下明了，口中試探道：“將軍把窈娘送到江南了？”

張力表情一愣，接著轉身就要走，轉身之后口中還念叨著：“我去瞧瞧廚下有些什么，不知道小娘子你愛不愛吃。”

話音剛落，張力人也走出了門。看著張力的反應，梁長安猜到窈娘是在江南了。只是不知道是在江南何處。

用完飯之后，梁長安和張執坐在廊下開始下棋。

“將軍，你若是下了這步，三步內可就輸了。”梁長安一臉不解的看著張執。

張執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盤之上，還是那個位置。第二步，張執就輸了。

下完棋之后，梁長安把棋收好，站起身對張執道：“將軍，午飯我就不留下用了。若是將軍有事，可以同往常一樣把信遞到靖國公府。”

“留下吧，張力去做了。”張執沒有起身，仍是坐在原處。

見狀，梁長安抿了抿嘴，復而坐下：“將軍，你去江南吧。”

“現下，南疆起亂，圣人定無暇顧及你。加上明日就會進行鄉試，你若是想走，明日即可離開。”

張執沒有說話，甚至都沒有看梁長安。他知道梁長安是擔憂自己，可是自己既不能走，也走不了。

見張執不說話，梁長安深吸了一口氣，接著道：“將軍，你所忠誠的君主，已經不再需要你了。你若是不走，將軍你知道后果是什么的。”

張執還是不說話，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梁長安還要再勸，張執抬眼看了她一眼。這一眼，就把梁長安的話堵了回去。

說不清張執眼神里到底蘊含了什么意思，像是決絕，又像是死寂。梁長安覺得，她在張執的眼睛里看不到以前的情緒了。

“我不會走，你再勸我，日后就不用來了。”張執的聲音中絲毫沒有起伏。

這一刻，梁長安終于放棄了再勸張執的想法。她突然意識到她認識的將軍只是自己臆想的將軍，她想象的將軍是頂天立地的，頂天立地的將軍怎么能被年老昏庸的皇帝所害呢。她只是按著自己的想法在勸將軍，卻從來沒有想過將軍愿不愿意聽她說這些別人說過千百遍的廢話。

她突然懂了，不是懂將軍，而是懂自己了。

京郊通往城內的路一直不太平坦，若是晴天還好，頂多是揚一揚灰，若是雨天，那就會濺行人一身泥水。

縣試的第一天就趕上了大雨，梁長安被梁長平拖著去給楊檀送考。送到考場門口的時候，梁長平拉著梁長安的袖子目送楊檀往考場里走。

楊檀背著行囊撐著傘，看著在考場界線外的梁長安。一身銀白暗紋交領圓袍的梁長安站在送考的人群中是那么顯眼，楊檀的眼中突然只剩了她一人。楊檀就這樣在進場的考生停步看向她，這時有個進場的考生撞了他一下。

被撞的楊檀像是從夢中醒來，他嘴巴緊閉，抬腳往梁長安的方向走去。

看到楊檀往回走的梁長平，大聲叫喊：“楊大，你回來做什么？快回去，快回去。”

對于梁長平的喊聲，楊檀充耳不聞。他一步一步的接近了梁長安，終于他走到了梁長安的面前。

“長安，我若考上了案首，你可以陪我去慶云觀還愿嗎？”

梁長安低頭看著比自己矮半頭的楊檀，雖然不明白為何在這個時候提出這種奇怪要求的楊檀是何用意，但是考慮到今日楊檀就要進考場了。于是，梁長安點了下頭：“可以，你且去吧。”

聽到梁長安答應了自己，楊檀的笑一下子裂到了耳根。旁邊的梁長平伸手一拳打到楊檀身上：“楊大，這是我阿姐。”

“快去吧，要關門了。”梁長安看著站在原地傻樂的楊檀，阻止了梁長平再次伸出的手。

楊檀回頭看了眼，進場的人果然不多了，他趕忙轉身向考場跑去。進考場之后，楊檀回頭看了一眼場外，發現梁長安正在看著自己，他的臉一下猶如火燒。

見考場門關了，梁長安轉身就上了自己的馬車。

“阿姐，你以后莫要在于楊大說話了。”梁長平一上馬車就氣悶的坐在馬車的角落里。

梁長安看著一臉抑郁的梁長平，不知道他又生出了什么奇異想法，也懶得理他。

“阿姐，你以后莫要在于楊大說話了好不好？”梁長平見自家阿姐沒有回答自己，抬起屁股往梁長安的方向挪了挪，還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

梁長安終于給了梁長平回應：“為何？”

聽到自己阿姐問話，梁長平再次往她的方向挪了挪，接著低聲道：“我覺得楊大自從他阿姐去世之后，他就有點不正常。”

“我覺得，楊大他，他把你當成了他的阿姐。”梁長平說到這里，聲音突然大了起來：“你是我阿姐，也只能是我一人的阿姐，他想讓你做他阿姐，真是做夢！”

聞言，梁長安啼笑皆非。她伸手摸了摸氣憤不已的梁長平的腦袋，然后收回手，決定不再理這人的瘋言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