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張茂德如何反駁，他都已經在元宗帝面前落了下乘。更何況，元宗帝打定的主意，自然不會讓一個區區正四品下的工部侍郎來阻撓自己的主意。

于是，在大朝會散之前定下了前往河南道救災的人員。分別是作為主持官員的梁崇景和協助辦理的趙舍人趙澤霖，還有一個令梁長安沒有想到的前行官員，顧尋也在此列。

大朝會剛散，前往河南道的三人就要回家收拾行禮，明日一早就出發。在人流中，梁長安跟在父親梁崇景的身后出了宮門。

宮門前，梁長安看到在自己馬車前的顧尋。

“梁侍郎。”顧尋對著梁崇景行了一禮，

梁崇景略點了點頭，上了自家的馬車。梁長安看著顧尋：“尋表哥，此行多加保重。”

“嗯，嘉寧長大了。”顧尋表情帶著微微的笑，這一句長大了不知道是指梁長安剛剛說的話，還是那河南道之策。

坐在馬車上的梁崇景咳嗽了一聲，顧尋道：“且回去吧。”

聞言，梁長安點了點頭。跳上了馬車，掀開簾子的時候回頭看了顧尋一眼，他正眼中含笑的看著自己。梁長安再一次覺得顧尋離自己如此之近，卻仍像是在天邊遠遠的注視自己。

進了車廂之后，梁崇景閉上眼睛靠著車壁坐著。梁長安也不說話，同樣閉上眼睛靠著另一側的車壁。沉默在這小小的車廂里蔓延。

汴京的十月刮起了大風，人們的衣服越來越厚，終于在十一月落雪之前換成夾襖。

這汴京的天，變了。

屋外的雪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滄海院的正廳里燒著火盆，門上掛著厚毛氈子。屋里圍著火盆席地而坐的三人，身下皆是有一塊厚實的軟墊子。

“阿姐，我們用雪來煮茶吧。”梁長平說完，就興沖沖的站了起來走到門口掀起了氈子的一側。

夾雜著雪花的寒風呼嘯著往屋子里鉆，一片雪花落在了梁長平的脖子里。他立刻哆嗦了一下，接著把手中的手捂子往懷中揣了揣，脖子也往下縮了縮。

梁長安頭看著手中被風吹翻了一頁的書，伸手把書頁翻了回來。頭也不抬的道：“若想烹雪煮茶，就自己去采雪，莫要指示旁人。”

一旁坐著的從十一月開始就喜歡賴在靖國公府的楊檀，他的手中拿著從黛藍那里拿來的火鉗子翻著在火盆架子上烤著的小芋頭。翻過一遍之后，他拿了一個小碟子夾了些放到梁長安的身前。

外面實在太冷，自己也不愛喝茶，何必受這個罪。梁長平這樣想著，便放下氈子回到自己的坐墊上坐下。

“楊大，你怎么只給我阿姐夾。我的呢？”梁長平發現自己面前沒有盛著芋頭的碟子，而阿姐面前卻有。

阿姐自來是不喜歡這些吃食，自然是不會主動去夾，火鉗也在楊大手中。楊大這個叛徒，不就是阿姐教了他一套拳法嘛！自己還給他帶畢羅吃，真是吃到狗肚子里了！

梁長平氣鼓鼓地看著楊檀，楊檀瞥了他一眼道：“長安是小娘子，自然不該自己動手的。”

在靖國公府賴了半個月之后，楊檀已經不會在梁長安面前緊張了。只是偶爾梁長安直直看著他的時候，他會臉紅罷了。

梁長平撇了撇嘴，伸手把梁長安面前的盤子拿到自己的面前：“阿姐，你不吃這些。我幫你解決。”

梁長安本來不吃，但看到自己弟弟這一幅欠揍的樣子，便抬頭看著梁長平道：“放回來。”

“阿姐，你又不吃。”梁長平做著最后的垂死掙扎。

梁長安一言不發的看著梁長平。得，又沒用！梁長平嘆口氣，把碟子放回梁長安的身前。

楊檀看著梁長安，臉上泛起了笑容。

“楊大，你笑什么？”梁長平在梁長安處受到的委屈，看到在一旁笑的楊檀后直接脫口而出。

楊檀摸了摸自己的臉，連忙收回了自己表情。抬頭發現梁長安也正在看著他，臉上一紅：“沒什么，沒什么。”

就在梁長平還想說些什么的時候，有婢子站在門外道：“婢子茹離，小娘子可在？”

黛藍看了梁長安一眼后，走過去掀開氈子道：“快進來說話，外面天寒地凍的。”

茹離搖了搖頭道：“我把寒氣帶進去就不好了。”

“無事。”不知何時，梁長安走到了門口，對著茹離道：“進來吧。”

黛藍看著說完就轉身離去的梁長安，上前一把挎住茹離的手臂，帶著她進到了正廳之內。

屋內的溫度比屋外高了很多，茹離進來被暖氣一蒸直接打了個噴嚏。

“婢子有錯，請小娘子責罰。”茹離趕忙跪下道。

“無礙，你且起吧。”梁長安把放在榻上的書撿起來，交給一旁的黛藍，讓她拿去放好。

“謝小娘子。”茹離對梁長安行了一禮，然后站了起來。

“何事？”梁長安看著茹離道。

“國公請小娘子走一趟。”

梁長安“嗯”了一聲，拿起藤黃大氅往身上一披，對著茹離道：“走吧。”

等黛藍放完東西出來的時候，發現梁長安已經走了。不由得“哎”了一聲，對著梁長平道：“郎君，小娘子走時是否穿了大氅？帶了傘？”

被黛藍念叨的梁長安，正舉著一把傘遮著她與茹離二人。

“小娘子，怎能是您給婢子舉傘呢！”茹離說著就要把傘從梁長安的手中拿過來。

梁長安手上用力，看著茹離道：“我比你高些，舉傘方便些。”

“這、小娘子，還是婢子來舉吧。”茹離有些不安，她是第一次和這個小娘子接觸。聽旁人說，小娘子是個不好相與的。可在她看來，哪里是不好相與，分明是面冷心熱。

“不必。”梁長安到底沒有把傘給茹離，方才出門自己忘記帶傘，茹離給自己舉傘時，分明讓雪花落在了她自己的大半個肩頭。

看著面色冷淡的梁長安，茹離沒有再多嘴，只是小心翼翼的跟在梁長安身側。

兩人到謹明院時，身側皆落了些雪花。茹離不顧自己，掏出帕子小心的給梁長安擦拭。

梁長安隨意的用手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對著茹離道：“你不必管我。”

拍完自己身上的雪花，梁長安直接掀開掛在門上擋風的氈子走了進去。

正廳里只有梁群哲一人，他的面前放了壺茶，手中還捧著一杯茶慢慢喝著。感受到寒風進的涼意，把頭轉向梁長安道：“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