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瀑黑發四散，裊裊水汽自她眼前升起，有點模糊呢。林春風想著揉了揉眼，然后攏起水中的黑發，輕輕搓揉起來。

“春風?！鳖^倚著枕在浴桶邊緣的手臂上，趙慕如懶懶的喚著。他很喜歡“春風”這個名字，因為這可是他親自給取的。十五歲那年，他帶著春風出去應酬，結果被友人問起她的姓名。他一想到她叫妞妞就當下黑了臉，怎么都沒辦法在那群喜歡舞文弄墨的家伙面前開口。所幸他反應快，一眨眼就給她想了個好名字——“春風”，從那以后這就成了她的名字，還使得她弟弟因此沾光擺脫了“狗狗”那個難聽的小名，改叫林春雨。

“少爺？”趙府里有兩個少爺，為免混淆，人人都喚趙慕如為二少爺，唯有林春風口中的少爺獨指趙慕如。

“你不要又把我的頭發當抹布洗了?！?

“……是。”少爺的記憶力真好，她說洗頭發其實和洗衣服、抹布等其他東西沒什么區別的事，已經過去兩年了，他還是時時拿出來講，真服了他。

她五歲開始伺候少爺，一開始只負責打掃，漸漸的開始替少爺整理房屋直至所有物品，接著學習伺候少爺穿衣吃飯，然后到書房鋪紙研墨……最后，少爺連洗澡都懶得自己動手，要她一一代勞了。這個在外人看來少年天才、風姿特秀的少爺，在她看來其實只是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懶蟲而已。

對了，還特別小心眼加愛記仇，翻臉比翻書還快——雖然別人都講他和藹可親，親切的笑容令每個看到的人都覺得……什么……對了，“如沐春風”。但她知道其實他除了在外那個幾近千篇一律的“如沐春風”式笑容外，還有很多其他表情，而且很會翻來翻去……稍不順他的意，他就橫加指責，隨意攤派任務，讓她跑來跑去的瞎忙活。

哎，跟著少爺的這七年多時間，她的所有性子都被磨掉了，如今只是一個非常乖巧又非常靈活的貼身丫鬟而已，雖然她才十二歲多一點。林春風平凡的臉上沒有半點孩子的天真可愛，只有認真、努力和堅定，可謂是比正兒八百還正兒八百。

“要當它是頭發，烏黑柔順、美麗迷人的頭發?！?

“是，少爺的頭發烏黑又柔順，美麗又迷人?！辈幌袼€是帶點孩子氣的黃，而且毫無光彩，老被其他年長的仆人笑為“黃毛丫頭”。

“嗯?！壁w慕如滿意的點點頭，“好了，你幫我搓背吧?！?

“是?！绷执猴L小心翼翼的將頭發攏好，繞了半圈，將它撥放在趙慕如身前，然后拿起浴布給趙慕如搓背。

“怎樣，我皮膚很好吧？”趙慕如不無得意的問。

“是的，少爺的皮膚又白又細，簡直就是人間極品。”這是少爺上一次交代的話，就好像他今天說自己頭發的語句一樣，她絕對不敢忘記。否則，可能會被罰抄一百遍——她有幸比其他下人多識得一些字，都是因罰抄而起==。。。記得第一次她抄的是少爺的名字，然后就是各種各樣形容少爺的美好詞句。

“如果你很想摸一下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不……”十二歲的林春風經過這么多年的努力學習，已經懂得很多規矩，從來安守本分的她是決計不會逾距的。

“你不想？”語氣已有不悅。

“不，春風不敢。”雖然少爺的皮膚是真的很好，而且經過熱氣蒸騰已略透出一些紅色，如水蜜桃一般，非常的……誘人，可是她真的沒有什么興趣去摸啊。真的，每一次給少爺搓背，她都當自己是在擦花瓶，當然這些話她是死都不會和少爺講的。

“好吧，算你還懂得一些規矩。”趙慕如輕呵一口氣，慢慢抬起原本半垂的眼瞼，看著窗外的天色，“可以了，我得早朝去了。”

“好的，少爺?！焙?，終于結束了！林春風在心里悄悄舒出一口氣，自一旁拿過干布替走出浴桶的少爺擦身子。自從十五歲被封官進朝那年起，無論前晚有無沐浴，少爺每天早上都要凈身。這使得她每天一大早就要起來備水不說，還讓她意外發現少爺的另一面——將醒未醒的少爺，慵慵懶懶的，卻總是愛講些會讓她像剛才那樣為難的話。

幸而，整好衣裝跨出房門的少爺，又會揚著那個千篇一律的微笑，卻不再多話。林春風垂首跟著趙慕如，一起到前廳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