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深處莎莎作響,數道黑影出現,全部蒙著面,絲毫不掩飾的殺機蓬勃而出。他們由四面八方而來,緩慢包圍小亭,穿著各異,兵器不一,似乎不是一撥人,但卻都有同一個目的。
琴曲淙淙如流水,弦音未變,不為外物所擾,轉折之間,圓滑潤澤,就像陸白此時的心境,更像周遭動物的愜意。
蒙面人緩步靠近,很快到了近前,驚醒了部分野獸。
一頭下山的野豬翹著七尺獠牙,兇目不再寧靜,寒光畢露,渾身上下鋼針般的黑毛根根豎立,清風襲來,發出輕微嗡鳴。
似是因為被打斷了興致,野豬很不滿,卻又不肯叫出聲,兇惡的腦袋上下動了動,毫不畏懼的朝著正前方的蒙面人沖撞而去。
此野豬重達千斤,沖撞氣勢嚇人,絕對能夠撞的斷拳頭粗細的大樹,而此時它兇相畢露,絲毫不掩兇煞氣息。
雄鹿醒了,毛絨的耳朵上下動了動,不知該往何處逃。小兔子也行了,她瑟瑟發抖,再沒心情享受寧靜。
亭上百鳥紛飛而起,呼啦啦拍打著翅膀,感受到氣氛的凝重,盡皆飛離這是非之地。
野豬奔跑的速度很快,震得地面砰砰作響。迎面而來的蒙面者絲毫不為所動,步伐并未紊亂,右手斜提一把鋼刀,與暮光下反射耿耿寒芒。
野豬更近了,不知為何,速度放慢了許多,眼中兇煞之氣逐漸變得有些畏懼,開始不安的喘著粗氣。
蒙面人步伐依舊,不急不緩,仿若兩丈之外別無他物。
野豬停在了原地,如鐵的前蹄不停地刨著地面,開始哼哼嘶叫,在警告這氣息比自己還兇煞的來人。
蒙面人看不清面相,露在外面的雙眸淡漠無光,這是最冷漠的眼神,可以漠視一切,所有生命在其眼中,等同野草。
他步伐輕緩,腳下踏著的黑色靴子碾碎一截斷木枝,響聲清脆。
野豬開始向后倒退,倒退的速度越來越快。
巨狼睜開了雙目,轉頭看了一眼之后,緩緩站起身,抖掉粘在如雪般光亮毛發上的土渣碎葉。
野豬似乎有了底氣,不再后退,大膽的守在前沿。
琴聲依舊,洋洋汩汩,依舊是那脫俗于世外的旋律,仿若不知亭外已經殺聲四起。
紫金繡袍的身影巍然不動,雙目微閉,按捺挑撥,怡然自得。
蘇巧然面色平靜,不喜不悲,腦海中回響著玄天靜心訣,已經進入了坐忘狀態。
隨著靠近,眾多蒙面者之間的距離拉短,逐漸形成人墻,他們彼此不知,卻極為默契。
兩丈。
小兔子再不敢停留,不知哪里來的勇氣,飛快向外奔逃,有了她帶隊,弱小的草食動物們還哪敢停留,緊隨其后四散而去。
眾多蒙面者仿若不知,不理不睬,動物們眸中閃過放松的神情,更加快速的想要逃出這是非之地。
野豬氣息逐漸平靜,卻并未覺得危險解除,兇殘大眼瞪著來人。
銀光乍起,于那青面獠牙之上撒下淡淡光芒,野豬兇目逐漸渙散,似是不敢相信。
巨狼渾身寒毛乍起,冰冷陰沉的狼眼內瞳孔收縮,卻是其實不改。
亭下匍匐著的那頭下山虎終于不在休憩,威武雄渾的虎軀氣勢凝結,猛然站起,虎目圓瞪,兇芒展露無疑,面對四方壓迫毫無畏懼,虎口微張,低沉卻震懾心魂的吼叫呼嘯山林。
蒙面者不為所怵,依舊斜提鋼刀,步伐穩健,刀上鮮艷的血滴凝聚在尖上,越聚越多,最終掉落在地。
吧嗒。
野豬龐大的身體轟隆倒地。蒙面人不閃不避,手起刀落,將龐大的軀體切成數塊,鮮血噴灑,淋漓而出,飛濺到巨狼如白銀般的光亮皮毛之上。
巨狼不怕,兇殘的咧開血盆惡口,低沉的發出憤怒的警告聲。
琴音不斷,亭中兩道身影如未覺般,彈琴坐忘,臉上盡是怡然之色。
蒙面人逐漸靠近,已經將亭子包圍,錯落散開,卻張弛有度。
“巨門迎開四度花,文曲天官來送茶,貪狼武曲不迎客,廉貞祿存替當家。”
琴聲轉折,陸白朗朗之聲回撤林間,像是隨樂吟詩,聲聲入耳。
蘇巧然帶著淡粉色的耳朵上下動了動,緩緩睜開妙目,眸光閃爍,帶著些許興奮,她沒有理會亭外殺氣凜凜的蒙面人,嬌軀立起,難得恭敬的對陸白半鞠躬。
陸白平靜受禮,眼睛依舊瞇著,面如冠玉,俊朗非凡。
眾蒙面人神情各異,似乎面前的一幕讓他們略有不適。
“閣下好雅興,真乃琴藝無雙。”
眾蒙面人后露出一道身影,似是隨著聲音才出現,之前竟沒有半點蹤跡泄露。
他聲音沙啞,刺耳難聽,看著陸白的目光有些凝實。
面前這紫金繡袍的小道士雖然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給人感覺如沐春風,但正是這種如沐春風,讓他覺得十分不俗。
要知道,面對這么多刺客的包圍,還能表現得平平淡淡,琴聲不亂的人實在不多,不是位高權重便是功力超群,他實在不知這小道士為何也能做到如此淡然。
他不信這小家伙十二三歲就能功力超群,如此推算,這小道士沒準是哪家國公府上的公子。
是了,能和這位小姐走在一塊兒,還能讓她如此尊敬的人,除了晉國公外也就只有宮中的那位了,小道士定然是其他國公府的親戚。
面對刺客首領的話,陸白充耳不聞,依舊按捺挑攏,仿若星君下凡,紫金繡袍借著晚風微微鼓動,衣帶飄起,俊逸出塵。
蒙面人眉頭動了動,卻也并未生氣,他已經認定了這家伙定然是哪家國公府的世子,不然何以這么大的譜。
“閣下可要想清楚了,這趟渾水可不好趟。”
“黒七,沒想到你也會這么多的廢話,一個小崽子,弄死便是,哪有這么多的顧忌!”亭后另一側,灰衣蒙面者中一人聲音尖銳,亦是不分男女,刺耳難言。
陸白不言不語,亦不起身,今晚心情特別舒暢,連帶著他幾日以來趕路的體會,他在思考著自己的琴曲,沒心思理會這些無聊之人。
“別這么多廢話,老妖怪沒心思理你們,不是想要弄死本小姐嗎,不妨試試看!”
蘇巧然橫掃眾多蒙面人,秀眉微挑,杏眼睥睨嬌叱。
“既然如此,得罪了!”
黑衣蒙面人話音落下,眾多蒙面人一擁而上,手起刀落,擋在前面的一狼一虎首先遭了災。
它們鮮血迸起,卻憑借著兇殘的氣勢與毅力愣是給予了當頭的蒙面人一擊。
那蒙面人攻擊犀利,防御卻是不怎么樣,料想不到竟然會被兩頭野獸擊中,虎掌之下,胸骨寸斷,咕漾漾吐了兩口血,還來不及閃躲,便被巨狼一口咬斷了喉嚨。
“孽畜找死!”
寒光驟起,兩顆碩大的首頭應聲而飛,鮮血從脖頸中濺出丈許高,兩坨龐大身軀不甘的揮舞著爪牙,轟然倒地。
“生亦何歡,死亦何哀,紅塵短暫,沉浮幾時,念彼之魂,葬彼星野,魂歸玄天,嗟兮,嗟兮!”
琴聲汩汩,陸白再次唱起瑯瑯之音。玄天葬魂經,一共就這么兩句,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仿若九天之上,冥冥之中真的降下一絲力量,覆蓋在兩具龐大獸尸之上,將之接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