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書房門,外面是一片冰天雪地,與室內的溫暖極為不協調,寒氣仿佛是被阻隔在了屋外面一般,難進半分。
蘇輒邁開腳步,不見其有任何外相展露,卻猶如金烏漫步而過,所有冰霜全部化開,冰消雪解,地面蒸騰起陣陣白霧,連水漬都不曾剩下半分,只有那凍死的花花草草,一片枯敗,仍在訴斥著不公。
陸白通過心眼觀察著屋內走出的男人,身材高大,孔武有力,與蘇公瑾有那么幾分相像之處,卻不多。
晉國公蘇輒長相真的很“莽夫”,沒他兒子看起來睿智,不過其體內經脈中所運轉的內力卻十分驚人,猶如金色虬龍,似巖漿般汩汩而流,龐大無盡的能量蘊含其內,似有神威。
極其霸道的烈陽之氣,陸白在蘇公瑾身上也見到過,這是晉國公府一脈獨有的陽屬性天地之氣,熔金化石。
乃是祖傳神功《烈陽神火訣》的根本,不過只有男人才能修煉。
蘇巧然就沒有這種好命,雖然蘇輒也曾請人教她武藝,不過所傳授的盡是些江湖上雜七雜八的東西,就算練習的再勤奮,也不會成為絕世高手。
陸白第一次見到蘇輒,心中卻沒有多么緊張不安,對這位大名鼎鼎必將載入史冊的晉國公不抱任何敬畏,反倒有著幾分審視之意。
作為當世大人物,一方霸主,這位晉國公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是否真的像他外貌一樣,是個莽夫?
不,若真的只是一個莽夫的話,怎么可能得到帝昊的信任重用。
院中沉默,蘇輒步子不緊不慢來到陸白躺著的大車頭上,伸手把其頭上的食盒提起來,打開一看,眉頭動了動。
里面菜肴不錯,不過經過之前的一凍一化,實在有些慘不忍睹。
“你師父讓你下山做什么?”
蘇輒打量著陸白良久,終于還是先開口,他有很多話,可卻不是要對面前這少年道士說。
“我師父?”陸白一動不能動,語氣有些古怪:“您認識老道士?”
蘇輒粗大如臥蠶般的眉毛動了動,聽了陸白的話有些意外,他張了張嘴,語氣有些詫異:“你稱呼你師父老道士?”
“是啊,他從未跟我提過自己叫什么,我便這么稱呼了,他也沒反對,就這樣持續了十多年。”
陸白無所謂的說起來,對自己童年的事情并未有所隱瞞,不知為何,他心底就是覺得站在自己頭頂的這個位高權重的中年人很和善,讓他覺得可以親近。
蘇輒對此并無察覺,他長期以來占據高位,早就習慣了他問什么,別人就回答什么,不敢有所隱瞞,這種習慣不僅是對屬下,不知不覺中就連對待家人都是這樣。
發號施令。
沒錯,就是發號施令。
除了他那調皮的女兒。
“您知道老道士叫什么嗎?”
蘇輒目光炯炯看著平躺在眼前自說自話的陸白,手掌不時攥動,此時只要他稍微有惡念,弄死陸白易如反掌。
別說是陸白不能動,就算他依舊來去如風,蘇輒若是想殺他,他也必將無路可逃。
“江湖人稱呼你師父為忘情道長,我見過他幾次,印象不深,不知道他大名如何稱呼。”
蘇輒鬼使神差的就回答了陸白的話,說完之后連他自己都皺起了眉頭。
“忘情道長,忘情。”陸白默念兩遍老道士的送號,若有所思,腦海中回憶起了三年前老道士消散時的畫面。
到底是忘情還是存情呢?
他當然知道老道士所修的道便是“忘情”,可自從他有記憶以來,就沒見那老頭何時忘情過。
蘇輒看著呢喃中回憶著的陸白,不曉得這年輕人為何對他如此不做防備,難道是知道自己無力抵抗,所以聽天由命?
“你就不怕我一掌把你打死?”
陸白回過神,若不是被冰凍住了表情,此刻他定然會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說來奇怪,他確實沒有怕過,即使蘇輒表現得板著臉,即使他看起來兇神惡煞。
自從蘇輒出了書房以后,他就有這種感覺,很奇怪,這莫名而來的信任讓他很舒心,不覺得需要抵抗。
“您若是舍得把我打死,那就動手嘍!”
蘇輒嘴角動了動,古怪的看著語氣輕松俏皮的少年道士,手掌握了握,臉上的表情幾經變幻,最后雖然依舊如同僵尸,可卻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表情上已經少了許多冷意。
若非心中的那抹靚影,他敢肯定自己絕對不會留手。
可若非心中那抹靚影,這少年或許早就死在那晚的江湖爭斗之中,又怎會被一道圣旨弄到了他的府里。
帝昊啊帝昊,你的膽子是越來越肥了,難道就真對我毫無防備?
是啊,你倒是下了一手妙棋,何須防備,何須防備!
心中百轉千回,思緒飛轉,蘇輒最終還是伸出了手,輕輕搭在陸白的頭頂。
這里是百會穴,人體大穴位之一,無論是對于武者還是普通人來說,都有至關重要的作用。
大門派中為弟子傳功,要在這里進行灌頂。
兩人對戰,這里被擊中絕對會三魂皆散。
蘇輒大手漸漸散發金黃色熾烈的光芒,透過掌心灌入陸白頭頂。
他其實很想一掌將這少年道士就這樣震死,那樣的話無論什么陰謀都會冰消雪解。
只要他內勁稍微增加那么一些,就不用再擔心姐姐在宮中的地位受到威脅,就不用擔心已經是太子的侄兒會地位不保。
只要到了時間,把女兒嫁過去,自家地位絕對會更上一層樓。
往大了說,武林也會因此恢復安靜,雖說到時候北境靺鞨可能會出現一些問題,可那對于西夏王朝來說微不足道,一場巨大的波瀾會因為他的出手冰消雪解,被扼殺在搖籃之中。
一切都是那么的簡單,只需要他動手便可。
可是,這一切真的這么簡單么?
他真的可以狠下心動手嗎?
蘇輒的心此時很平靜,這個問題他已經在書房中想了三天,在那畫中佳人的陪伴下,想了整整三天,就在剛才與這少年道士對話之時,他依然在想。
可是此時,他的心已經平靜了,或許只是因為這少年的一句話俏皮話。
“是啊,我若真舍得,就一掌打死你得了,多簡單的道理。”
可是,叔叔還真舍不得啊!
蘇輒默默注視著陸白,不介意其好奇的眼光,打量著這少年道士的模樣,想要從中再找出一些當年的記憶。
他熾烈陽剛的烈陽內力徐徐注入陸白體內,由頭頂開始,沿著奇經八脈,一路灌溉,在陸白的刻意引導之下,融入了太極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