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白默默注視著客廳中眾人，鳳丫剛才的那句話讓他心情略微好受些，連帶著氣息都穩定了許多，不再那么冰冷且咄咄逼人。

他淡淡看了沈夏一眼，不急不緩開口：“無量天劫，情況就是這樣，我看沈大人不如且回去等等，我與眾弟子商量出個結果再派人回稟，如何？”

“哼！”沈夏丟了老大的面子，如今被人下了逐客令，起身甩袖恨恨看了陸白一眼，而后馬上平復心情，面容和緩，且略顯情深的看著展云：“云兒，我此次前來還有一件事和你說。”

展云怔了怔，巧手不經意的扶了下額頭上的碎發，展露少許女兒家的姿態。她臉蛋微紅，不知想到了什么，銀牙輕咬下唇，神情有些躲閃。

她即將十九歲，在這個時代已經算是大姑娘了。

西夏民法關于婚姻方面有所規定，若非賤籍，女子于二十歲前是必須要成婚的，不然將會由官府來指婚，到時配到了什么樣的夫家就不是她說的算了，就是嫁了瘸子傻子，她也只能認命。

曾經展雄飛和她說過，要將她許配給沈夏，沒想到后來展家出了事，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如今再次見到沈夏，自然而然就讓她記起了這件事，同時心中又難免有些低落和自卑。

沈夏似是看出了展云的心思，和煦一笑，靠前兩步，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呼吸可聞，眼角似是而非的撇了下陸白，帶著點點得意。

陸白看不懂這是什么意思，也確實沒法明白，一個老大不小的朝廷命官為了女人去和十二歲未成年的小道士斤斤計較，實在不好讓人理解。

“知道你們進京，我和六叔聯名上書，請求皇上寬恕，這才搶在神武寺辦案之前將事情攔了下來。”

沈夏話語輕柔，不得不說，他很會挑撥小女兒心，知曉展云心里最在意的就是她家的名聲以及家人的安危，故而先把此事提了一嘴，就是要讓展云感動。

事實上，當日展云被守門的神策軍，也就是那個姜小旗認了出來，而那個姜小旗好巧不巧正好就是神武寺安插在神策軍的眼線，就在北鎮撫司已經出發要抓人的時候，宮里突然來了一道密旨將事情壓下。

至于沈夏所說的什么叔侄二人聯名上書，根本就是沒有的事。

就他兩個不到五品的小官，聯名上書怕是連內閣都過不了就會被攔下來，哪有那么大的能力。

如今膽敢肆意妄言，全是仗著在場并無懂官場規矩之人。

展云聞言果然十分激動，鳳眼中表露出對他的點點關心。

展雄飛當初的案子可不是小案，不然也不會滿門抄斬，為此等案件牽扯之人求情，是要擔當極大風險的。

“下次不許這樣了！”展云語氣略有責怪，面頰生紅，略帶嗔意與毫不掩飾的關心。

“為了讓當初對我有提拔之恩的展尚書在天之靈能夠安息，我做這些又算得了什么。”沈夏搖了搖頭，義正言辭，義薄云天。

展云銀牙緊咬，鳳眼含淚，沈夏的這句話正貼她心，她瞬間覺得這些年所受的委屈都得到了安慰。

陸白在一旁聽著話，表情冰冷，并未插嘴。

這自相矛盾的撇腳之言也就拿來忽悠忽悠已經墜入柔情的展云能合適，要真的這么重情義，當初展家出事的時候就不會有沈平的落井下石。

他那個時候怎么不出來活動活動。

雖然道理很明顯，可現在的展云還哪里分辨的清這些，墜入愛河的女人都是盲目的，沈夏的話對于她來說都是箴言。

“我在上京城為你們選了一處宅邸，雖不如當初的展家大宅寬敞，倒也能夠讓你們安居，等這里的事情辦妥了，就隨我回家去吧！”

沈夏見言語有效，繼續感情攻勢，話里話外為展家考慮甚深，這么一會兒功夫，就將展云說成了家人，卻將陸白與店鋪給劃出了界外。

展云早已成了應聲蟲，臉蛋紅到耳根，馬上就要點頭，卻被門外傳來的嬌喝打斷。

“誰要和你去，想要金屋藏嬌，能騙得了展云姐姐，卻騙不了我鳳丫。”

鳳丫并沒有走，小丫頭拽著穆劍笙在門口聽了很久的墻根，見一向頗為精明的展云竟然變得如此糊涂，終于忍不住跳出來阻攔。

“鳳丫，你在說什么！”展云俏臉含怒，即為鳳丫的“金屋藏嬌”而羞臊，又為鳳丫的無禮而生氣。

“姐姐，你還看不出來嗎？他來這趟就是為了撿現成的生意，沈家人什么德行我還不知道，這家伙快三十了，肯定早就有了正妻，跑到你這柔情蜜意，不過是貪戀你的美色，不然為什么要另外買房產，直接把你一娶，讓我們住進他家不就得了！”

鳳丫一口氣將心中所想全都吐了出來，惡狠狠瞪著面若寒霜的沈夏，咬著銀牙道：“你若真從了他，那才叫賠了夫人又折兵，既沒了店鋪，又搭了人，就連惡人都得罪了，咱們展家豈不是要萬劫不復！”

客廳安靜了，所有人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展家眾女本就不傻，多少對這個沈大人有了些懷疑，只不過出于當初沈夏對展家的大恩，有些躊躇。

薛母目露奇光，看向鳳丫的目光頗為訝然，她只以為鳳丫是一個嬌慣壞了的鬼靈精，不曾想這丫頭思維這么敏捷，不過八歲就曉得如此多的彎彎道道，是個可造之材。

“荒唐！”

展云玉面生霜，嬌軀被氣得發抖，抬起秀臂就要扇鳳丫的耳光，卻又忍住沒動手，嬌叱道：“沈大人為我們買宅子，乃是為了我們好，我們一群孤兒寡母，怎能住進沈家！況且，我和他的婚事本就是我爹生前定下的，這有何不妥，小孩子家家，休要再胡說八道！”

“姐姐，你……”

“好了！”沈夏蹙著眉頭打斷了鳳丫的話，語氣略帶責怪和寵溺：“雖說你是我表妹，可我對你的寵溺也是有限度的，適可而止吧！”

鳳丫聞言氣得瑟瑟發抖，大罵兩聲“無恥”，摔著眼淚跑了出去，這次真的走了。小丫頭想不到展云姐姐竟然如此昏沉，仿佛中邪了一般，竟然還要出手打她，怎還受得了這種惡氣。

穆劍笙表情古怪掃了眼客廳中的眾人，又看了看陸白，知道自己沒什么立場，追著鳳丫而去。

“云兒，不如今晚就走吧，不是為兄說你，以后若要拜師定要認清德行，就算不拜在大門大派之下，也不要委屈了自己，展家雖然落魄了，可也是尚書子弟，有為兄在，早晚能夠恢復榮光。”

沈夏嘆了口氣，狀似惋惜搖了搖頭，拍了拍神情有些低落的展云的香肩，加一把火，打算讓展家就此和陸白劃清界限。

“不了，細細想來此事確有唐突，若我等孤兒寡母受了大人的接濟，難免不會對大人的聲明有毀。”展云搖了搖頭，鳳眼含情，活色生香惹人憐惜。

“也罷，一點一點來，終會對你有個交代。”沈夏本也沒打算一次就成事，略作惋惜，淡淡看了陸白一眼，正氣凜然道：“如此云兒便先住在你這，道長好自為之！”

話畢，對屋里眾人作揖，拂袖而去。

展家出了兩個女子緊隨其后相送，其余人神色各異，都有所擔憂。

今日展云的表現實在讓她們有些失望，雖然大家都不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防人之心不可無，展家經歷過一次大難，做事確實需要多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