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他自己都沒有想到展家這些女人竟然還真能重新回到上京城，他早在陸白等人剛來時就知道了消息，卻為了避免受到牽連而裝作不知，可一直到了今天，朝廷仍沒有對展家眾女下達追捕令。

要說刑部的人念及舊情不愿再對展家動手還情有可原，可神武寺的羽鴉衛又不是擺設，何時給過人情面。

這么想來，事情怕是有所緩和。

沈大人嘴角噙著淡然的笑，想起當年之事，他就覺著好玩。

說起來，當年他也不過就是送了展家個順水人情，真正決定放過展家孤兒寡母，給他家一條生路的乃是帝昊。

若非如此，他如何神通廣大，又豈能避開神武寺和神策軍雙重封鎖將人送出城去。

可是這些，展家眾女卻不知道，她們還以為沈大人是念及舊情，真的是拼了前程和命運才為她們搏得一線生機。

“陸道長，沈大人對我展家有恩，當初若不是他還念著舊恩出手相助，我等一干孤兒寡母就出不了這上京城了。”展云先沈大人一步出言解釋，看像陸白的目光有些復雜。

這個沈大人本名沈夏，不僅是他爹展雄飛當初認可的門生舊吏，還是鳳丫的表兄，稱得上是年輕有為。

這其中的關系說起來有些復雜，實際上他沈家叔侄全都是仰仗當初展家的關系才能飛黃騰達，甚至當初展雄飛已經有了將女兒許配給沈夏的意思。

沈夏的叔叔沈平便是鳳丫的那個“不是東西”的老爹，如今與沈夏同樣官職，都是戶部主事，二人雖說是叔侄，可在年齡上差不多。

科舉考試動輒苦讀幾十年，就算考上了進士也要等待吏部指派，朝堂就這么大，一個蘿卜一個坑，故而官場上三十左右歲的絕對算得上是年輕俊杰，沈家一門雙主事在朝野中也算是一段佳話。

不過后來展家出事，沈平的做法忒不地道，可以說的上是忘恩負義，讓文武百官頗為不恥。

“哦，所以？”

隨便被人詆毀兩句，連師父都不叫了，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陸白心情愈加糟糕，嘴角上揚冷笑一聲，這幅表情讓在場諸位多少有些不適應，畢竟陸白給眾人的印象一直都是不慍不火，溫文爾雅。

“沈大人此次前來，是商量合作問題的。”展云咬了咬牙，決定照直說，她覺得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沈夏白來。

可她卻忘了，對她有恩的不只有沈夏，還有她的師父陸白。

“合作？我店還沒開，有什么可合作的。”陸白根本就沒打算和這位沈大人有所瓜葛，他能看得出來，這人不知為何對自己抱有一定敵意。

“沈大人的意思是，他申請戶部批文，出些錢加入店鋪的經營，以此將店鋪掛在官家名上。”

展云咬緊下唇，她也覺著如此做有些不和情誼，不過正像沈夏所說，一旦把名字掛在戶部之下，那就是朝廷的產業，會得到政策上的支持。

不管怎么說，我也是為了店鋪的生意好。

展云默默想著，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畢竟這家店鋪關乎著在場所有人的生存與希望。

“那是不是說，咱們從此以后還要仰仗沈大人的吩咐？”

展云聞言沉默，表情有些慚愧，將目光看向一直端坐在后的薛母，企圖讓薛母幫其說說話，然而薛母卻只是低頭喝茶，仿若未聞。

說起來，薛家母子的恩情全系在陸白的身上，和她展家還真沒有多大關系，之所以對她們不錯，除了一點憐憫之外，還是看在展雄飛曾與她父親同朝為官的面子。

這沈大人一來就將陸白白天所做的腌臜事說了一遍，卻仍然改變不了陸白對薛家的恩情。雖然薛母對陸白也有些看法，不過有恩報恩，況且，她知書達理，也不認為事情真就像沈夏所說的那樣。

如今穆劍笙人就在這里，不哭不鬧的，也沒見有何不妥。

其實，展云之所以偏向沈夏，忽略了一些客觀事實性，主要還是因為當初的大恩還有她父親曾經意圖許給她的那個無紙婚約，讓她下意識的認為沈夏可以相信，又偏執的以為聽沈夏的話對大家都好。

然而她卻忽略了大家的意見，沈大人的好，也許只有他們展家的這些女人是這么認為的。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若真同意了沈夏的建議，這家店鋪就成了官家的，他們都成了給官家打工的伙計，人家想怎么處置就怎么處置。

隨著丈夫經歷多年商海，經驗豐富的薛母當然知曉這些戶部官員的做派，這沈夏跑來說辭，看似好像真的是掛在戶部名下，實際上說不準掛在哪個貪官污吏的手上，若真是答應了，絕對會讓他們變成任人宰割的羔羊，萬劫不復。

可就算如此，店鋪畢竟已經不是她薛家的了，具體如何決定，她不便多說。

展云見薛母沒有任何幫腔的意思，又將目光看向一直噘著嘴不吭聲的鳳丫，陸白對鳳丫的喜愛大家都看在眼里，若是鳳丫多為自己的表兄說兩句話，對陸白還是能夠有些影響的。

鳳丫本不想理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她看不出這些事情里面的彎彎道道，但是單憑個人喜惡，她對沈夏的感官還不如“惡人”陸白。

見一向對她頗好的展云把目光看向自己，她顯得有些不情不愿，又瞅了瞅笑瞇瞇對自己點頭的表兄沈夏，秀眉微蹙，小嘴一張，冷著臉道：“我娘親現在還在桐林受苦，惡人再差勁，我看也比沈家這些狼心狗肺之人強！”

話畢拉著穆劍笙的手，兩個小姑娘一前一后倔倔嗒嗒出了門。小丫頭將自身悲慘的遭遇全都算在了父親沈平身上，連帶著沈家所有人都一棒子打死。

鳳丫的一句話，讓整個屋子氣氛都變得有些怪異，展家眾女子似是也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看向沈夏的目光有些復雜。

事情已過四年，對于一些事她們明察暗訪也有了些了解。

若說沈夏對她們有恩，可沈平當初卻不只是不聞不問劃清關系那么簡單，甚至還曾落井下石。

鳳丫對沈家的恨，換到任何人身上都不會改變。

展云神情有些尷尬，沒料到事情會是這樣，歉意的看向沈夏。此時沈夏面色陰沉似欲滴水，眼睛微瞇不知在思考些什么，早沒了之前的溫暖笑意。

換做任何人被說成狼心狗肺都不會好受，更遑論鳳丫一句話將所有沈家人都囊括在內。

他本就不是什么大度之人，更不會因為鳳丫是小孩子就會不去計較，自然而然的就在心里給小丫頭記上一筆，尋思著總有一天得讓這丫頭受點罪，讓她知道一下什么叫做長幼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