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黑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做了什么重要的決定。

他挺直身體，因為之前的劇烈消耗，現在他的形體已經變得如孩童般大小。

“沒想到竟然消耗了這么多的力量，”黑影看了看自己的雙手，自言自語，“在這個物質世界行走，我本來就不能用太多的念，現在可以說是陷入彈盡糧絕的境地了呢。”

“好在我還有一些后備力量……”黑影向身旁招手，原本空無一物的空中開始出現數個小小的黑色漩渦，黑色的蚊子發出刺耳的嗡嗡聲出現了，那不似真正的蚊子發出的聲音，在嗡鳴中混雜著一絲尖銳的、令人本能地感到不悅的電子雜音。

“回歸黑暗吧，在寂滅的終點你們將得到永生……”說著聽不懂的咒語般的話，黑影身邊的蚊子被他盡數吸收到身體上，一團團黑氣被他快速吸收。

蚊子們毫無反抗地被黑影吸到自己身上，與他融合在一起。

黑影開始發生變化，他的人形軀體開始融化，黑色的粘稠液體在地上不斷融合，變形，最后竟變成了一個狗頭人身的怪物樣貌。從這個狗頭看得出來，正是那條帶領雪痕走入花園的牧羊犬的樣子。

本來是憨態可掬的動物，但是直立起來之后就變得不那么可愛了。黑白相間的長毛從頭上披散下來，覆蓋了它的上半身。背后有兩扇巨大的蝙蝠翅膀，折疊著貼在背上，身上沸騰著黑色的氣泡，熱氣滾滾。十分詭異恐怖。

這就是王下十九大將之一的瑪爾戈真正的樣貌。

在暗影界，十九位大將也被稱為十九柱神，他們各自都有強大的力量和怪異的脾氣，瑪爾戈厭惡暴力，崇尚以言語誘惑人類，常常以“銷售員”、“簽約者”的身份出現在物質世界。

它將“人類的朋友”——犬科動物的頭作為自己的面容，將神話中惡魔的身軀作為自己的軀體，與能力者進行充分的交流之后以花言巧語引誘他們簽約，以達到掌控能力者的目的。

他對契約的條款嚴格遵守，從不耍賴，因為他堅信依靠語言和契約的力量，就足以達成暗影界的目標。

黑影瑪爾戈開口道：“交涉已經失敗了，雪痕，我很遺憾，今天無論如何我也一定要帶走你，即便使用我最不喜歡的東西——暴力。我雖然不能殺你，但是我可以困住你，你會親眼看著野獸吃光小強和你自己的身體。不想死，就簽約！這是你最后的機會。”

“死也不要，村子里之所以會一直流傳惡魔之子的傳說，就是為了讓后人警惕你，你的力量太邪惡。”雪痕想起母親曾說過的話，“心正才能有力量。”

瑪爾戈沸騰的身軀突然僵住，就像被速凍了一般，所有的蒸汽，氣泡，都靜止不動。似乎被雪痕的話震驚了。

就這樣凍結了數秒之后，他突然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心正？看看這個世界吧。我的小屁孩，這個污泥濁水的世界，坑蒙拐騙是人們的主食，爾虞我詐只是配菜。你和你的行商朋友還沒玩夠這樣的游戲嗎？只要心中有正氣就會有力量？哈！我從未聽過如此滑稽可笑的言辭。”

這些話信息量太大，一時難以理解。但雪痕知道這是對母親所說的話的嘲諷。

雪痕氣憤地對著包裹著自己的玻璃罩子連連出拳，每一拳都像打在大理石上一般，并且沒有絲毫的聲音。罩子也是紋絲不動。

“哎呦，好疼，好厲害的‘正氣力量’。”瑪爾戈嘲諷道：“以你這微弱的力量，連我的幻覺空間都打不破，還要去救人？簡直是妄想。讓你感受一下更強烈的絕望……”

瑪爾戈突然抬起爪子，伸向那一頭死去的雷獸。黑霧立刻向雷獸的尸體聚集過去，崖上的鮮花草木漸漸開始枯萎、凋謝。仿佛生命力都被這黑色霧氣吸取。

在雪痕驚訝地注視下，黑霧像是補墻一樣填上了雷獸身上之前被黑影擊穿的大洞，肌肉、骨骼、皮膚都在以驚人的速度快速生長。那頭死去的雷獸，竟然開始有了反應，

死去的雷獸竟然站了起來，一雙泛紅的眼睛張開，喘著粗氣，朝著地上的小強一步步走去。

死者復生！雪痕怎么也想不到，黑影還有這樣的威能！

但是顯然這一手對他的消耗也是很大，黑影的身體又小了一圈。

眼看雷獸就要走到小強身邊，雪痕卻閉上了眼睛。

他停止了無意義的擊打，深吸了一口氣。

黑影瑪爾戈對此非常不解，剛要開口，雪痕卻已經說話了：

“到底啥是心正，我也不太明白。但是我知道，好和壞，做人就要選一邊。”

回想起從小到大的經歷過往，回想起了身邊的人，小強的市儈，村民們的忘恩負義、污蔑詆毀，警官的惡意懷疑，行商和女兒的歹毒兇狠……正如黑影所說，在這末世，爾虞我詐才是主流。

“大家都選了壞的那一邊……”

雪痕心中意念漸沉，仿佛墜入一個黑漆漆的深淵。但卻有一股豪氣從胸中油然而生。

“但我就是與眾不同！”

盤膝閉目的雪痕突然睜開眼睛，揮出一記正拳。這一拳平淡無奇，但又毫無瑕疵，沒有破綻，無論角度還是發力，都已經是無可挑剔。看似毫無力量，但是卻又似萬千拳力凝于一點。

這一拳打在罩子上，罩子依然紋絲不動。

“哈哈，太可笑了……”瑪爾戈又嘲諷起來。

但這時，一聲脆響，只見罩子上以拳印為中心，瞬間布滿了蜘蛛網一般的裂縫。

瑪爾戈的笑聲戛然而止：“這不可能！”

瑪爾戈的震驚遠超以往，因為雪痕還不是一個覺醒的能力者，他只是一個戰斗素質比較好的普通人，他能使出的最大力量也不及能力者的十分之一。而這個結界，能夠困住絕大多數的能力者，甚至連耶路撒冷的念師——那些能力者中的佼佼者們，也沒那么容易打碎這個結界。

這是一件超越常識的事情，是瑪爾戈萬萬沒想到的事情。

這一拳，不僅打碎了結界，也對黑影造成了重創。他口吐鮮血，跪倒在地，他的鮮血又化為黑霧消散在空氣中。

“你！你竟然能夠用‘念’！”

雪痕看了看雙手，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只有念能力才能打破這結界，可見雪痕或許能夠以某種方法在不覺醒的情況下使用“念”？瑪爾戈沒有時間思考了。

“可惡啊，你這力量與念師同出一轍，你的想法也像他們一樣迂腐不堪……看來這場爭奪，我們是注定要失敗了。”瑪爾戈絕望地自語道。

“什么爭奪？”

黑影沉重地喘息，自顧自地繼續說：“但是如果你相信念師，那你一定會后悔的，你會發現……一樣充滿著爭斗和欺騙，一樣丑陋骯臟……一樣相互傾軋……”

黑狗躺倒在地，大口地喘息著，身體已經開始逐漸化為黑霧消散，似乎眼看就要死去了。罩子也已經完全碎裂，無法再困住雪痕。

“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你，為什么一定要回答我的問題，為什么不能說謊？”

黑影瑪爾戈眼神渙散，似乎已經不行了。但是他用最后的力量，看向了雪痕，那眼神流露出令雪痕久久難忘的神情，似乎帶著不舍，又充滿希望。他虛弱地說道：

“如何能對吾王說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