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伯從廚房的大剛中拿出一條魚不慌不忙地走到了灶臺邊。

手法嫻熟，一條魚上案，又蹦又跳，一般急躁的人“啪”的一聲就拍在魚頭上，這魚不死也得暈了。然后呢？然后便是打鱗、破膛。可這老伯卻沒走這尋常路。老伯慢吞吞地拿出一瓶老白干，用小勺子往這魚嘴里送進去，魚就醉了。這會老伯也不急，用濕帕子把魚頭包住，從容地打理起魚來。

段念站在廚房外偷偷地看著老伯做的這一切。

可他的重點卻不在這老伯打理魚的奇特手法之上，而在于這魚。生活在向秋山上的他哪里見過這么大的魚？若平時嘴饞了想吃魚也只能找條山澗小溪，挽起褲腳到溪中捉魚。而忙活一個下午，能捉到的不過是小魚罷了。

段念還在這一邊想著，老伯早已溫好了油輕輕地將魚放下了鍋。

這還真是奇了？！段念睜大了眼看著老伯鍋里的魚。

誒，這尋常魚下鍋早該就死透了。怎的？這老伯殺魚有絕技？魚都下鍋了這嘴還一張一閉。

“奇了奇了。”段念在一旁暗自咋舌。

老伯卻絲毫沒有在乎，手上的勺在眾多的佐料上一掃而過，勺在佐料碗里的輕重盡在感覺之中，幾勺一下鍋，整個廚房都四溢著香氣。

這便是手藝人的功夫。

爾后，這才便是真的開始燒魚。

段念有些耐不住自己的性子，也實在是迫于這香氣逼人就問了問老伯這魚燒好了沒？

老伯沒有轉過身來，仍舊看著鍋里搖頭說道：“你這孩子心不靜啊，太浮躁了。”

段念不明所以，只能賠笑說道：“老伯，我也就是問問多久能吃飯，有點餓了嘛。”

“哈，你這孩子真有趣。名字明明是斷念，怎么的？不知道好奇心害死貓嗎？”老伯戲虐道，微閉雙眼，傾聽著鍋里的熱油滋滋響，樣子十分從容淡定。

段念不解地饒了饒頭，“老伯你這話就言重了，不過是同音而已。沒啥多的寓意。“

“哦？當真？”老伯閉著眼挑了挑眉，但仍沒轉過身來。

段念使勁地點了點頭，“肯定沒有，如果真有那我親生父母還把我丟在這荒山野嶺干嘛？要不是師父把我撿回去，可能我早就是豺狼虎豹的口中餐了。”

“那其中道理只能你自己去悟了。”老伯說道，“想當初我學做菜時，我父親就給了我一本菜譜讓我學。就這么一本菜譜，我硬是悟了大半輩子。到今時今日才算是徹徹底底地悟透了·······”

哦！原來這老伯以前是個廚子啊！段念心中道。

老人回憶過往總是有說不完的話，可這位老伯也沒多說。說的也不冗贅，都是簡明扼要干凈利落。恰如他做菜一樣，不急不躁慢慢地半晌話剛說完。一勺起魚邊出鍋了，一下子躺進早已準備好的盤子里。只可惜這不是那白瓷盤，若是白瓷盤不知這老伯還能做出些怎樣的花樣來。

看見這魚一出鍋，段念就閉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口氣。

“哇！好香！”

老伯笑了笑還是沒有轉過身去，隨意地在魚身上灑了些蔥花，一尾魚這就算燒好了。

老伯這才端起盤子向桌子走去，段念也跟著老伯走了過去。

輕輕地盤子被老伯放在了桌上，而段念的眼睛也隨著盤子的移動而移動。最后總算是不動了，死死地盯著這盤魚。輕舔嘴唇的樣子就像一只窺視著魚的貓。

老伯看著他淺笑，“若你餓了便先吃著吧，我再做幾個小菜很快就來了。”

“不不不，規矩還是要有的。”段念推辭道，老伯也不強求笑著走回了廚房。

沒多久功夫飯菜就都上齊了，食材都是普通農家有的可這老伯做出來卻道道精致。在段念看來，從前這世上做菜最好吃的師父數第一，師姐第二。可現在這老伯絕對得是第一！

段念拿著筷子正蠢蠢欲動，可也還是等著老伯先動了筷子他才開始。

老伯不慌不忙地把剛才夾的魚放在碗里，而段念卻已經心急如焚地將魚吞了進去。老伯笑了笑，“孩子你慢點吃，這也沒人跟你搶。小心魚刺，別噎著了。”

段念狼吞虎咽地將魚吞了下去，心中不禁拍案叫絕。

“老伯您這魚太好吃了！這是什么魚啊？您這做法也很奇特啊！”

老伯又笑了笑，不慌不忙地給自己倒了杯酒放在嘴邊抿了抿。

“這做法確實挺特別的，算是我們家的家傳絕技吧。不過現在我們家也就剩下我這一個了，我又無后給你看看也無妨、否則這真就成了絕技了！哈哈哈！”老伯大笑了幾聲，笑得有些癲狂可在段念看來那是釋然。

“誒，老伯那這魚是什么魚啊？”

“沒啥特別的，就是這地方土生土長的。這地方有條江，叫嘉陵江。那江水確實是好，水清甜，就生魚。這魚叫巖鯉，柔嫩，味鮮，干燒，絕對是到上的桌的好菜。”老伯端著酒杯，臉頰微醺頗有幾分自豪。

“孩子，不是我老漢吹。就這菜換以前，知府大人叫我給他做都得看我心情呢！”

“那是那是。”段念一邊吃著，一邊聽著老伯的話。他心里自然是清楚得很，以前聽師父也說過。這些手藝人，雖然自古工匠地位都不高。可有得一身好本事，那確實也沒人能耐你何。

這一晚，段念和這老伯把酒言歡，說遍了這世態炎涼。

這一晚，段念也初嘗到了酒的滋味，有些辛辣，有些苦澀，總有些令人不悅的滋味，可又覺得蠻好。用段念自己的話來說，我這是有病吧？！

吃完飯后，段念告別了老伯回到了旅店。老伯也告訴他，等他一年游歷歸來他便教給段念做著干燒魚的方法。段念也欣然接受，他也從老伯口中得知若他想去與這不同的地方看看。他可以去海邊，而去海邊最快可以乘船。隨著長江而下還可以遍觀長江風光。

段念不禁有些心馳神往，想著明日便早些起來趕往渝州乘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