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雪望向不遠(yuǎn)處人群中的兩個女生。

“思雪！卡布！來來來…快點過來和我們照相啦！”清脆爽朗的嗓音劃破空氣，是小曼。

她穿著略顯寬松的瀚夕校服，高高扎起的馬尾辮在陽光下歡快地舞動，臉上洋溢的笑容比六月的陽光還要明艷幾分。她興奮地在原地蹦跳著，朝著他們用力揮手。

“思雪，我們過去吧。”卡布說著，自然而然地抬起手臂，親昵地搭上思雪單薄的肩膀，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就要推著她走向那片喧囂沸騰的中心。

肩膀傳來的溫度和力道讓思雪微微一僵。她下意識地想縮開，但看著小曼期盼的眼神和周圍投來的目光，最終只是無奈地點了點頭，“……嗯。”聲音很輕，帶著幾分妥協(xié)的意味。

剛剛走近那片被青春熱情包圍的區(qū)域，“哇哇哇！咱們美麗的學(xué)霸總算來啦！”幾個男生立刻夸張地起哄起來，目光聚焦在卡布擁著思雪的肩膀上，帶著善意或看熱鬧的戲謔。

在一片喧鬧聲中，思雪的目光捕捉到一個人。姚佳，那個和她從小一起長大，幾乎形影不離的鄰家女孩，此刻站在小曼身旁的人群邊緣，臉上那竭力維持的笑容仿佛被瞬間抽空了溫度，只余下一片黯淡的失落。那失落像一根細(xì)小的刺，精準(zhǔn)地扎進(jìn)了思雪的心里。

思雪的心猛地一沉，腳步不由得頓住。她掙脫卡布搭在她肩上的手臂，轉(zhuǎn)過身對他扯出一個極輕、卻意有所指的笑容：“卡布，今天……我…是該好好放縱下自己了。”這句話說得飄忽，仿佛不只是對他說，更像是對那個被回憶困住的自己的些許掙扎。

不等卡布回應(yīng)，思雪已經(jīng)快步走向小曼，巧妙地插入到她的身旁與她并肩而立，順勢拿過了小曼手中的相機，轉(zhuǎn)而遞給還有些發(fā)怔的卡布：“小曼，我們合個影吧，麻煩我們的攝影師咯。”

此刻站在小曼另一邊的姚佳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啊？好！好啊！”小曼驚喜地睜大了眼睛，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熱情跳了起來，“哇！思雪你終于肯拍照啦！我好高興啊！”她的興奮溢于言表——要知道，這位思雪姑娘向來是合影絕緣體，除了萬不得已的集體照和證件照，鮮少留下影像。為此，私下里可沒少被人說她“清高”、“矯情”。其中的緣由，卻如霧里看花，無人真正窺見。

卡布眼中閃過明顯的驚訝，隨即化作了認(rèn)真的專注。他接過沉甸甸的相機，透過取景框看向鏡頭前正努力微笑的思雪，眼神復(fù)雜難辨。“準(zhǔn)備好了么？3、2、1~”“咔嚓！”隨著快門聲的響起，仿佛打開了一個缺口，更多同學(xué)笑著圍攏過來，紛紛要與思雪合照，漸漸將她和笑容燦爛的小曼包圍在正中心。

“來來來，姚佳，一起呀！”小曼一把拉住身旁神色還有些恍惚的姚佳，將她也拽進(jìn)圈子里，緊挨著自己站好，“咔嚓”一聲又一聲，三個曾無話不談形影不離的女孩們——小曼、思雪、姚佳，定格了她們第一張久違的合影。照片里，小曼笑得見牙不見眼，思雪努力彎著嘴角，姚佳則顯得有些拘謹(jǐn)，眼神深處藏著不易察覺的疏離和黯然。

思雪心頭涌起一陣酸楚。姚佳，林辰的雙胞胎妹妹。她們?nèi)耍臼谴┲_襠褲就在弄堂里追逐嬉戲的青梅竹馬，連一根辣條都要掰成三份來分享的親密無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疏遠(yuǎn)？思雪再清楚不過——就在姚佳毫不掩飾地表達(dá)了對卡布的喜歡，而卡布的目光卻越來越堅定地追隨著自己之后。整整兩年了，姚佳留給思雪的，大多是不友善的冷眼和刻意的回避。思雪心中不是不歉疚，可這份歉意并未動搖她對卡布的態(tài)度——她絕不會接受卡布，不僅僅是因為姚佳對卡布的心意未曾改變，更是因為，她心里那個牢籠，依舊鎖著另一段已經(jīng)不可能了的過往。

至于卡布……他是否曾真心喜歡過姚佳？還是一直就是朋友以上的知己？這中間的界限，思雪也說不清，當(dāng)她意識到問題時，裂痕早已無法彌合。

“嘿！給我！我要和思雪合照！麻煩多拍幾張！”卡布看合影氣氛正好，敏捷地將相機拋給另一旁躍躍欲試的男同學(xué)，三步并作兩步再次擠到思雪身邊，極其自然地挨得很近，幾乎是肩膀貼著肩膀。鏡頭前的他，笑容格外燦爛，帶著一種宣示主權(quán)般的親昵。

快門聲連續(xù)響起。思雪努力維持著笑容，目光卻透過閃爍的鏡頭，清晰地捕捉到姚佳臉上再也無法掩飾的不悅與受傷。那眼神像淬了冰的針，刺得思雪一陣心慌。

當(dāng)拍完一個稍顯尷尬的姿勢，思雪再也無法裝作若無其事。她果斷地向前一步，掙脫開卡布身邊的位置，同時手腕一伸，將旁邊僵立著的姚佳輕輕拉了過來，推到卡布身邊。

“好啦，我和你照得夠多了，太膩歪啦！”思雪臉上掛著輕松的笑意，語氣帶著刻意的調(diào)侃，目光卻真誠地看向卡布，“換姚佳啦。給我們姚大美女拍好看點！”

卡布臉上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一下，一抹清晰的失落飛快掠過眼底，但他嘴角的職業(yè)化微笑幾乎是本能地及時掛了上去，遮掩得嚴(yán)嚴(yán)實實。他輕聲應(yīng)道，“……好。”

當(dāng)鏡頭重新對準(zhǔn)自己和卡布時，姚佳眼中那沉沉的冰霜瞬間融化，如同被春日的第一縷暖陽照拂，她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漾開一個明媚而真心的幸福笑容——和她相熟的人都知道，那是在卡布面前才會出現(xiàn)的獨有光芒。

思雪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鏡頭前并肩而立的兩人，看著姚佳臉上那滿足的神情，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稍稍松緩，一絲帶著疲憊卻無比釋然的笑容也悄然在她唇邊綻放——就讓這份遲到的快樂，成為這個夏天給她的最后一點溫柔吧。

熱鬧的合影環(huán)節(jié)慢慢告一段落，思雪的懷里已然被各色鮮艷的玫瑰填滿，紅得灼目，熱得燙手，幾乎要抱不住。差不多……有一百多支了吧？有同窗好友送的祝福，也有害羞的低年級學(xué)弟學(xué)妹遞來的仰慕。這沉甸甸的鮮紅，此刻像懷抱著一團熾熱的、無處安放的青春幻影，與她心底那片荒涼的冰潭形成諷刺的交疊。

懷抱著這束過于龐大鮮艷的“饋贈”，思雪微微有些茫然。她低頭看著怒放的玫瑰，濃烈的香氣鉆入鼻息，卻沖不散心頭的寒意。也許……該送出去一些？為這些熱烈的生命找一個真正的歸屬，也為自己，卸下一點這過分喧囂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