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處青春期的葉知秋是個從小混跡于戰場醫護的怪胎,和同齡人打得交道比醫療器械還少,性觀念也很不正常,僅局限于書本上那些理論知識。
還是孩童卻從未被當人看待過的小男孩更是個認知都不完整的異類,雖說他的身份也確實不是常人。
總之,機緣巧合之下,這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一個怪胎和一個異類就這么大被同眠的睡了一晚。
迷迷糊糊的伸手關掉床頭嘎嘎作響的機械鬧鐘,葉知秋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發現和平日比起來左手有些重。
轉頭看著出現在眼前的白色獸耳,她才終于想起來昨天自己新養了一條“狗”。
看著男孩的白發反射著從窗簾縫隙里透進來的一縷晨光,葉知秋雙手搓住懷里腦袋用力揉捏將對方喊醒。
不等她開口,男孩反而先一把緊緊抱住她的腰,喊了一聲:“媽媽。”
這句話如一聲驚雷般震的她瞬間睡意全無,一個激靈坐起上半身看著仍然緊緊抱住自己腰部不松手的男孩,才發現自己犯了個嚴重錯誤。
狗和人的區別除了外觀外很大程度上在于,狗無法用語言和人類交流。
所以當男孩第一次開口說話時,葉知秋才終于意識到對面這個緊緊抱著自己的孩子是個可以交流的幼年雄性智能生物,而非無法用語言交流的寵物。
此刻,院長的那句“把他當狗養”被她立刻拋到了九霄云外,小男孩已經被她徹底當成與自己平等的個體來看待。對于醫生來說,能進行語言對話,那就是可以被治療或者以后可能會治療的患者。
而且這種觀念轉變不只是因為小男孩能說話,也是因為小男孩具體說的內容。
“媽媽。”
一個很簡單的詞,激發了葉知秋殘存不多的母性,以及一些本該早就被她漠視的生命感,也讓她更直觀的認識對男孩與自身平等的身份有了幾分認同感。
摸了摸對方的腦袋,葉知秋溫柔的說道:“我不是你的媽媽,但如果你愿意,可以喊我‘姐姐’。”
男孩的認知此時還有些模糊,他還不能理解葉知秋口中的“姐姐”這個稱呼和“媽媽”有什么不同,但他能明白這是對方的要求,并在內心將這兩個稱呼畫了個等號,學著葉知秋的發音有些生澀的念了聲姐姐。
眼見男孩對這個稱呼沒有什么抵觸,葉知秋很滿意點了點頭表示肯定,繼續說道:“從今天開始,我負責養你,以后要聽姐姐話。”頓了頓,看著眼前晃動的白發,葉知秋說:“你的名字,就叫葉白!我就叫你小白好了。”
男孩,或者說葉白對自己的新名字并沒有什么不滿,脆脆的應了聲:“好。”
點了點頭,葉知秋很滿意自己取的這個名字,也很滿意自己新收的這個弟弟。
“好,松手。我們起床去洗漱,然后吃早飯。”
“嗯。”
……
經過了一段時間的適應,葉知秋的生活恢復了正軌。除了屁股后面多了個跟班,大多數情況下和之前兩點一線的日常沒什么區別。
葉白的年齡雖小卻有著遠超同齡人的乖巧,從沒有違背葉知秋的要求,或者說……命令,就和他以前那些飼主一樣。不過偶爾他會有些奇怪,這個和記憶中已經有些模糊的母親有些相似的新主人的要求和之前那些人有很大不同,基本上都是些很瑣碎也很容易的小事。
無非就是“坐下”、“別亂動東西”、“走”、“不許挑食,蔬菜也要吃”這種……
開始也會有其他研究員好奇,但得知是院長分配的“獵犬”后便及其有默契的不再追問,只是間歇會擺出一副鄙夷或者憐憫的表情。
鄙夷是對葉白的,憐憫是對葉知秋的。
對此葉知秋也毫不在意,畢竟無論是養自己的弟弟還是狗都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
眼看著葉白一天天跟著葉知秋晃蕩在實驗室和辦公區,院長的眉頭也皺的越來越深。
組織上安排養狗是訓犬,不是浪費資源養寵物,可是這個小同志似乎沒有這方面的自覺。
很快,葉白就接到了他來到這個基地后的第一個任務,消滅一個作祟的低階使魔。
看著任務下達指令書,葉知秋也沒多想,沒有理會文員驚異的表情,收起文件領著葉白走向武器庫。
以葉白監護人自居的她當然是準備帶著葉白一起去工作,無論是她的工作還是他的工作。
武庫的管理員無語的看著葉知秋,又看了看手里蓋著公章的任務指令書,無奈之下只能按照葉知秋的要求給葉白批了兩人份的制式武裝和一大筆醫療保障物資,心想什么時候獵犬能有這種待遇了?會不會是對方借機冒領物資?但哪有用這種拙劣的借口做事的?
幾天后,當看著灰頭土臉回來的葉知秋和葉白以及那一大堆明顯使用過度的制式武器和不足半數的醫療物資,武庫管理員確信對方是個怪胎。
哪怕是那些利刃勢力的武癡瘋子,如非情況危急或者神諭指定也絕不會和獵犬一起執行任務,因為哪個教徒都會覺得自己丟不起那人。
他不知道的是葉知秋從未覺得自己是教徒而是一直以醫生自居。
……
隨著葉白漸漸成長,上面下達的任務等級也越高,仿佛卡著葉白的死線一般不停試探,有好幾次連隨行的葉知秋都受了不輕的傷。如果不是當時葉白眼見她受傷發了狂,她很難想象自己要怎么活下來。
也拜這些任務所賜,葉知秋在一次次險境中也練出了不乏都身手,當然,成長更快的是葉白。
每次將棘手的敵人處理完,他哪怕身上還留著傷口也永遠會第一時間溜到葉知秋跟前,伸頭討功似的讓她摸摸。
當然,她也不是普通的小姑娘,葉白那些明顯異于常人的生理特性和體征也著實讓她好奇,在葉白的配合下研究日記和實驗記錄寫了一摞又一摞,甚至發表了數篇影響力不小的相關論文。
……
有一天,葉白又接到一個奇怪的任務,奇怪的地方在于這次院長嚴令葉知秋不許隨行。
打聽半晌,葉知秋才知道有先后十幾批作戰部隊在調查同一個事件時莫名其妙失蹤了。
之前也說過,干他們這一行,失蹤往往就是死了。
于是葉白和無數出身與他相似的戰俘異族被拉去當炮灰探明原因,這種任務自然也不會讓葉知秋這種聲名鵲起的明日之星隨行。
葉知秋知道拗不過,也沒打算和院長扯皮,直接找借口說要去探親請了年假。
葉白身上有她的定位器,跟著他又不難。
費了翻功夫混入一大幫由異端組成的敢死隊,葉知秋摟著葉白安撫著他因畏懼而輕顫的獸耳,看著周圍表情麻木的異族異端,心里也有些沒底。但葉白是她養的,她要對他負責。
那年,印度洋的海和天空連了起來,濁浪滔天。
看不到盡頭的水墻從天際線涌來,仿佛末日來臨。
印度洋沿岸橫尸遍地,不久后還爆發了嚴重的饑荒和瘟疫,但有一處例外。
海嘯在那里好像被什么東西擋住一樣,未能上岸一寸,甚至從衛星傳來的實時畫面上都清晰可見,就好像有一道圓形的屏障罩住了那片海岸。
面對這種明顯不合常理的異狀,教會很快便派去了一只調查隊,然后石沉大海,就如同那些滔天巨浪一樣沒有攪起絲毫波瀾。
葉白和葉知秋所在的這批敢死隊是教會排出的第十三批人,數字很不吉利。
船沿著遍地狼藉的海岸線緩緩行駛,將這只數十人的敢死隊放在了距離那片區域十二公里的海岸線上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幾十名異端在身后由鍍銀子彈槍械和圣水戰壕武裝的督戰隊脅迫下開始向那片區域行軍。
大約四五十分鐘后,馬上就要接近那片區域的敢死隊遭遇了一場雨。
明明事前天氣預報寫的是晴空萬里,明明衛星云圖上一無所有,但他們就是遇到了一場雨。
雨越下越大,從間或一兩滴沾濕衣角到簌簌而下大雨滂沱再到幾乎連呼吸都夾雜著細小的雨滴……葉知秋這輩子從來沒見過,或者說整支隊伍里誰也從沒見過這么大的雨。
然后,在雨中,有人開始不斷倒下。
葉知秋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她只看到周圍的人一個又一個倒在地上,而她卻只能隔著雨水看到那些模糊的身影接連消失,恐懼混雜著冰冷的雨水逐漸籠罩了她,抱著葉白的雙手不斷的發抖。
直到后來,環顧四周再也看不見哪怕一個還站立著的模糊身影,感受著打在身上那一顆顆厚重的雨滴,她隱約感覺到下一個就是自己了。
緊緊的把葉白抱在懷里,盡可能的幫他擋住多一點的雨水,蹭了蹭早就濕漉漉的白色獸耳,她強行擠出一點笑容,也不管葉白能不能看見,安慰道:“沒事,小白不用怕,姐姐在這,姐姐保護你。”
不知道是聽到這話還是感應到了什么,被葉知秋抱在懷里的葉白偏偏在這個時候發起了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