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行禪師禪坐于蒲團之上,緩緩道來那塵封于歷史宗卷中的慘烈真相。尋常人家多說聽者流淚,聞著傷心。可今日禪師所說之事我從小到大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聽者心驚,聞者膽顫。阿秋盤腿端坐于地上,神情肅穆,口中念念有詞。我雖是不知此段歷史,今日初次聽聞,可我依舊于心不忍,雙手合十,學著和尚們嘴里不停念著:“阿彌陀佛。”
禪師方才所說張獻忠有入川屠蜀同沉銀藏寶二事。這入川屠蜀已言畢,其中哀鴻遍野,滿目瘡痍之景猶如歷歷在目,接下來想必要說的就是拿沉銀藏寶之事。
敬行禪師平復心中之情,臉上慈悲之色不減分毫。將放置一邊的佛珠持于手中捻著,口中才緩緩道來:“說起那沉寶藏銀之事,與我方才所說入川屠蜀之事卻是休戚相關。張獻忠這所藏的寶,沉底的金銀一大部分是他在侵占川蜀屠戮之時從各州郡的富商大賈處掠取的錢財所得,少則數千兩黃金,多則上萬,拿到錢后還將其殺人滅口,真可謂之抄家滿門。同時,他還對搶掠所得的財產進行嚴格的控制,立下規矩:部下若私藏金銀一兩,斬全家;藏十兩,本人剝皮,斬全家。如此一來,人人聞之駭然,不敢藏私,整個四川之財盡歸張獻忠一人。
還有一小部分財寶是他見李自成兵敗將亡之后乘虛而入渾水摸魚所得。張獻忠親自率軍尾隨其后追殺,追殺不得便盡取闖軍中金銀上百萬,載車數百輛而回。
這其一在天府之國所掠奪之巨的就不說了,這其二強搶李自成的財寶可皆是當初闖軍入燕京時橫征暴斂當朝所有官員富戶所得,金銀之多史稱可抵明末十年國庫所得。
張獻忠曾在蜀中舉辦斗寶大會,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的富有,在24間屋子擺滿奇珍異寶、金錠銀錠,令人目不暇接,瞠目結舌。由此可見這沉寶藏銀的財富之巨大稱之為堆金累玉,富可敵國也不為過。
至于這沉寶藏銀的緣由卻得從滿人入關,順治登基做主說起。
順治初掌大寶,便稱張獻忠為犯上作亂之徒,下令其投首自縛,不然難逃一死。可張獻忠怎么可能會如此乖乖的聽話,他仗之自己麾下兵多將勇不予理睬也就罷了,竟然還將清庭所派來招降的三百清兵盡數剁成肉餡飼養山中猛虎。
順治聽聞此事自然是火冒三丈,怒不可謁。不顧朝中大臣勸阻,當即大發雷霆下令出兵征討,可憐這皇帝動刀槍,百姓遭了殃。
清軍出征來伐,張獻忠自然不會束手就擒。于是兩軍交戰,灑了這滿地的鮮血,染紅了整個大地。
初時雙方各有勝負,清軍拿大西軍束手無策,只好依靠整個國家的支持用數倍與張獻忠的兵力和糧草耗之。果不其然,不出半年張獻忠就兵盡糧絕被迫只得撤出川蜀。
可是在張獻忠被迫無奈撤出前,隱瞞著天下人做了一件事。
當時張獻忠知道自己已經抵擋不住清軍進攻的步伐,于是一邊親自在前線指揮軍隊抵擋,另一邊又令其子侄領親信數千花費無數的財力在錦江筑起了固若金湯的高堤。修畢高堤,張獻忠隨即又下令抽干江水降低錦江水位,然后在水位降低的堤壩下游泥沙之中挖了個不知寬幾尺高幾丈的坑洞,將自己數億萬計的寶藏埋在了那坑洞之中,將財寶盡埋之后又下令決堤放水,淹沒寶藏。無為后人有也。
從此世上多了一個被故意隱藏,深埋地下的寶藏,只留下了那些虛無縹緲的傳說。
據稱張獻忠寶藏曾留有一張“藏寶圖”藏于他做大西王時候身穿的龍袍之中。傳說這上面標記了張獻忠將劫掠來的金銀埋藏在成都的某處,并以石龍和石虎作為暗記。
因為藏于龍袍之中,所以知曉他存在的人都稱其為“金絲地圖”。”
說到這里,老僧又一次停了下來,這次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說,就只是那樣坐著,閉著眼睛。阿秋聽到這里也睜開了雙眼,抬頭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沒說。我看到了,于是對他點點頭,也是什么都沒說。我下意識的抬手拍了拍胸前藏著的那副號稱標記著張獻忠沉銀之密的金絲地圖,確定它還貼身藏在我的身上才放心的把手放下來。我知道,接下來再要說的就是這金絲地圖的秘密、
果不其然,禪師似乎猜到了我心里所想一般,睜開眼繼續用平淡到不知喜怒的語氣說道:“近百年來,成都常有童謠唱道:‘石牛對石鼓,銀子萬萬五。有人識得破,買盡成都府’。據說即指此事。不過你既來此處,想必已是知曉此為妄傳了。”
敬行禪師如此一說我當即想到,當晚我與阿秋解開龍袍玄機找出金絲地圖的時候都將此圖拿于手掌之中仔細瞧看過,上面卻是寫著‘石龍對石虎,藏銀萬萬五。誰識其中密,買空成都府。’,與禪師所述成都民間所傳卻是有所不同。
一念至此我急忙忙準備向禪師回話,可剛準備回話,字還沒從口中出去就又想到,如果我說我知道兩句差異豈不是暴露我已經找到金絲地圖了。非是我心胸狹隘,只是在家時我不知道此件秘密之重,財寶之巨富。可如今我既然已經知曉,勢必行事需要小心再小心,畢竟這圖中所藏之密可買通鬼神。父親常教導我人心難測有相隔,謹小慎微無過錯。此時我到底該怎么說才好。
可仔細一想,方才禪師說我來到此處必是知道了真正的藏銀詩。既然這樣,我可以只說藏銀詩,不說金絲地圖。雖然禪師有可能已經知道了這地圖就在我身上,可若是我不說,想他也不回強求。至于這藏銀詩之事,我想了一下,若是禪師問起來就推脫說是父親提過,所以我知道。
思緒飛快,我雖然看起來想了很多,可現實之中不過是我沉吟了一下而已。當即我持禮回復道:“禪師所說卻是,弟子來此處便是得了家父所留的書信指引,另外書信上還寫了‘石龍對石虎,藏銀萬萬五。誰識其中密,買空成都府。’和禪師你說的成都府民間流傳的卻是有所不同。”
禪師聽我這么說,抬眼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好似看破我心中所想,只是也不點破,淡淡的說道:“你說的對,這藏銀詩一式兩份,兩份略有差異。不過雖是差之毫厘,卻是謬以千里。民間所傳那首乃是張獻忠故意傳于民間混淆視聽之用,而你所說那首才是重中之重,真正的解密要處便藏于其中。”
“解密要處在真正的藏銀詩嗎?”禪師所說引起我的思考。一番思考,暗暗的將兩首詩在心里對證。
在兩相對比之下,我隨即發現,兩首詩相差最大的地方就是開頭,假的開頭是石牛對石鼓,真開頭是石龍對石虎。莫非這所謂的解密要處,重中之重便是這開頭所指?
抱著心中的疑問,我開口朝禪師問道:“禪師稍等,弟子聽聞禪師所說心下有一疑竇,還請禪師替弟子解惑。”禪師聽我這么問也不驚奇,似是早知道我會有此疑慮,依舊那副平心靜氣的樣子,開口說道:“多禮了,你且有話請講,貧僧今日自然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禪師既然同意了我就將心中猜測說出:“禪師,您說藏銀之密藏于真的藏銀詩中,而非那口口相傳的童謠。方才弟子兩相印證,發覺無論真假,兩首詩所言重點都在開頭。那請問禪師是否真詩開頭便是藏銀所指?”
禪師點點頭,欣賞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說道:“你果然聰慧,一語中的。你說的不錯,世上知曉真藏銀詩之人未必沒有,可真正能解開這謎題的卻無有一人。而這關鍵便是無人解開這石龍對石虎之謎。”
我還想問這石龍石虎有什么謎題,阿秋坐在地上突然插嘴說道“石龍對石虎?難道藏寶之處有石龍石虎守門?”
“哈哈。”敬行禪師聽到阿秋的話哭笑不得,放下手中佛珠指了指他笑著說:“你啊你,當真和你師傅一般率真。你仔細想想,若真是石龍石虎守門那還有什么難找的,專往川蜀有這兩座石獸地方找去不就可以了?”不過話剛說完就收回手指淡淡的說道:“不過你所說的雖然不對,但也與謎底有異曲同工之妙。”
我本來就是心急如焚的求問謎底而來,好不容易馬上就知道答案了,這阿秋還中途攪亂,禪師也是的,一直東拉西扯的。我不耐煩的對禪師說道:“禪師呀,弟子這急的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坐立難安。還請禪師你快點指點迷津不要再打啞謎了。”
敬行禪師知道我心急,也不再顧左右言其他,說道:“莫急,貧僧這便說與你聽。其實謎面千層,點透就亮。
張獻忠藏銀本來就是為了他日能夠東山再起所用,所以必有一入口可進藏銀地宮。
可當年這張獻忠藏銀乃是在錦江下河筑堤,泄洪,鑿坑,水下建地宮,藏銀埋金。是個有進無出的絕地,不可能存在建造什么入口的可能。
所以張獻忠便派遣無數民夫于地宮內挖出一條千里廊道向外面延伸。換而言之這千里廊道的出口就是藏銀地宮的入口。
而這石龍石虎其實便是川蜀之地兩座山崖之名,兩座山崖相對之地便是廊道入口所在。”
這困擾無數人的千古謎題,禪師就這般云淡風輕的說了出來。
我并沒有想象中解開心中疑惑的興奮,因為我知道,現在開始,我的冒險開始了。
我還在沉思,還想問禪師此間秘密的諸多細節關礙,禪師就已經站起來了。抖摟了身上袈裟的塵埃,對著我二人甩甩手,單手行禮說道:“阿彌陀佛,貧僧今日已將所知所有盡皆告知。之后的一切種種,是是非非都不是貧僧能所知的了。
貧僧如今能做的就是每日里參禪打坐之時為你們誦經念佛,愿我佛保佑,阿彌陀佛。”然后禪師拿起剛才的玉墜,遞給我說道:“這塊翡翠觀音墜是當年你周歲之時貧僧的禮物。既然予你了哪里還有收回去之理,你且收好,愿菩薩能護你周全。”我連忙上前接過玉墜,禪師也不再言語,轉身就往洞里回去了。
我看著禪師回洞,心中知曉,接下來就要靠我們自己了。我看了一會手里的觀音墜,然后低頭把他戴在脖子上。一旁的阿秋也站起來了,看樣子是盤腿坐久了。他伸了一個懶腰,舒展舒展筋骨,我在旁邊都聽到一陣噼里啪啦骨節的聲音。
我看著他在舒展筋骨,心里突然充滿感動。阿秋本是方外之人,平日里也只是暫住我家。我家遭此大難他大可避而遠之,最多不過是重回以前浪跡江湖的生活而已。可阿秋那天回來只是聽我把事情說完就義無反顧的幫我,雖然說實話沒什么實際作用,但是這種陪伴給予我的就是莫大的幫助。
而一想到接下來的旅程,我開口對著阿秋說:“阿秋,我們就此分道揚鑣。你可以回去找你師傅或者游歷江湖,接下來的路就讓我自己走吧。
阿秋一聽滿臉驚愕,連忙急著對我說:“寶哥,你怎么這么說啊,。接下來的路危險重重,猶如深入虎穴,探海中龍窟,我怎么能讓你一人孤身犯險。”
我知道他說的沒錯,我一人去的確生死不知,但是就是因為太過危險我才不想讓他牽扯其中。我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抬手拍了拍阿秋的肩膀,看著他說:“阿秋,寶哥知道你一番好意。說實話,這幾日如果沒有你在我身邊陪伴我恐怕早就崩潰了。你講義氣,不想讓我孤身犯險我知道,可我也正是知道接下來危險重重才不要你牽扯其中的。你走吧,他日我回來,我再請你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