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武林大會的事情已過去多日，但城中對此事還在熱議，實在因為這些年沒有過這樣的場面，而且這次的奇事怪狀太多，所以格外使人樂道。

可姑蘇在城里鮮少與人來往，每日只在自家的小酒館里幫忙，認識他的人自然也很少，而且姑蘇向來低調所以誰也不會把這事情往他身上想。不過即便如此，當日姑蘇與心喻還是繞了好幾條巷子才摘了面具跑回酒館，而且反復叮囑心喻不要說出去。

外面雖然閑言四起，可姑蘇卻兩耳不聞每日依然在酒館里忙和著，為了避嫌連著幾日都沒找時間練功。

這天正值午后，店里的客人散去，姑蘇正在收拾。突然一聲脆響，拿在蘇母手里的瓷碗摔在了地上，整個人一下攤倒不省人事。姑蘇一看母親倒地趕忙撂下手里的東西撲過去，搖搖蘇母的身體卻沒反應。

這邊姑蘇把母親抱上床，那邊趕緊招呼小二去找大夫。不一會兒，大夫托著一個醫箱趕來，在蘇母的床邊為她把脈。

大夫的神色越發凝重，眉頭緊簇，將蘇母的手輕輕放下，向姑蘇說道：“小伙子，你母親的病怕是不好啊！”

姑蘇一聽心房頓時撕裂，向大夫問道：“大夫，我母親到底怎么了？”

大夫看姑蘇還不知情況，便跟他說：“你母親年前的時候就找我來看過，她得的是絕癥，我當時已經把情況告訴她了，想來她是怕你擔心，所以才沒跟你說，這樣吧我給你開幾副藥可以暫時幫她緩解一下。”說完給姑蘇開了一張藥單，轉身便離開了。

不一會兒，蘇母醒來，把姑蘇叫到身邊向他說道：“兒啊！你不要慌張，我的病早就知道了可沒告訴你，你爹走得早，這么多年都是咱們娘倆一塊兒過來的。你這孩子天性善良、勤勞節儉，但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你一個人如何生活。記住孩子，要開心一些，娘親沒有別的囑咐你，只是要你開心一些，人生這短短的幾十年何苦煩惱呢，家里除了酒館還有兩處房產，你一定要好好保管。以后一個人繼續生活，不要輕易相信別人，保護好自己。”蘇母看著姑蘇叮囑著自己的兒子。

姑蘇心下的難過一時間再也忍耐不住，在母親的床邊哭著，母子兩人這些年的遭遇，在姑蘇心里漸漸浮現出來，所有好的、壞的、憤慨的、難過的仿佛一時間在母親的噩耗前都不值一提，只有對母親不舍才是現下最強烈的。

蘇母的淚水也伴著兒子的哭聲落了下來，一個寂靜的下午母子兩人相偎在床畔。

三日后蘇母病逝，五更天的天色還未全亮，灰蒙蒙的早晨把街道都籠罩在這陰郁的氣氛里，君來酒館的木板今日未拆下。

姑蘇家門前此時正安放著一口棺材，周圍的鄰里街坊都趕過來哀悼，右手邊站著一排僧人正在為亡者誦經消業，一位身披麻衣頭戴白孝的青年人正跪在地上往銅盆里燒著紙錢。這青年人雖傷心得很，但并沒有哭，因為信佛的人都知道哭只會對亡故的人造成不好的影響。所以姑蘇沒有哭，只是默默地將昨日已寫好的詩經拿出來，這是小時候蘇母最喜歡姑蘇熟讀的一首“凱風”

凱風自南，吹彼棘心。棘心夭夭，母氏劬勞。

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圣善，我無令人。

愛有寒痊，在浚之下。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睍睆黃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姑蘇將紙張慢慢地在火上燃繞，那一排排的字跡隨著火苗被燒成了青煙徐徐吹走。時辰已到，棺木被抬起往姑蘇城外的小山去了。

母親一走，姑蘇心痛之余再也無心經營酒館，連著幾日都是大門緊閉，每每心情難以平復時便誦經度日。

一夜在睡夢中，姑蘇仿佛看到從小到大的畫面被撕成了碎片，零星地在一個黑洞似的空間里從自己眼前緩緩飄過。模模糊糊地使他想起了母親的一生，自有記憶起所有的過往，悲歡苦痛都在一時間浮現出來，在那迷惑的空間里，姑蘇置身在自己的思緒中，如同受到啟迪一般，感覺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沒有意義。母親在這樣的循環中走過了自己的一生，又要輪回到何處去？姑蘇在睡夢中的心越發感覺糾結，迷離地蘇醒過來。

窗外的天沒有亮，還是那么昏沉沉的，姑蘇再也睡不著，拿著念珠來到河畔邊為母親誦經。

來到河畔的他盤膝坐在酒館對面，默念著幫助母親往生的佛經，姑蘇的全部精神都專注在自己的誦經聲中。

不久，當姑功誦完經文后，剛睜開眼就看到那幾次在河邊遇見的盲女與那婦人竟突然出現在酒館門口，正輕輕地拍打酒館的門板。

姑蘇把念珠收起，滿腹疑慮地向她們問道：“請問你們找誰？”

那婦人答道：“小伙子，我們想買碗粥，我女兒胃病犯了可我家灶臺又不好用，一大早的不知去哪里能買到，請問你是這店家的老板嗎？”

姑蘇答道：“是的，只是這幾天酒館暫閉，沒有東西賣。”

那婦人又向姑蘇說道：“小伙子，要不你就遷就我們一下，幫我們做碗粥，讓我們坐一下，等我女兒吃完我們便走，費不了你多少事的。”

那在旁女子依舊一副郁郁的神情，側臉站在一旁，雖不說話可那神情實在是讓尋常男子見了便心情恍惚。

姑蘇點點頭將門板拿開讓她二人進去，自己到廚房將米放到鍋里熬煮，那女子與婦人靜靜地坐在木桌前等著。

不一會兒，姑蘇拿著一碗粥端到她們面前。

這女子今日穿著一身深藍色的衣裳顯得額外冷郁，可就是一副冷淡讓她那本就白嫩的肌膚顯得更加白皙，紅暈暈的臉頰伴著冷郁的雙眸，仿佛一朵雪山上的蓮花，可憐如此的佳人偏偏不受上蒼眷顧。

姑蘇將粥端上來后，那婦人就把瓷碗放到她女兒面前幫她將手摸到碗和勺羹，這婦人在旁靜悄悄地一聲不出，女子則慢慢地喝著碗里的粥。

不一會兒，等女子喝完母女二人又不聲不響地將錢放在桌上后，便走出酒館往來時的方向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