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成其名不救將死鬼，擺酒宴結識白燕章

玉羅修看了看忘塵，忘塵知她心意，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一旁的柳林軒和蘇若雪急忙上前查看宋德鐘，柳林軒伸手在宋德鐘頜骨穴位上一捏，把他緊閉的嘴巴打開，那斷舌和鮮血溢出，流滿了衣襟和前胸，一旁看熱鬧的鎮民見了這駭人的場景，都不免一聲驚噓往后一退。

萬大夫情緒激動，伸手拉了蘇若雪的袖子問道：“小仙女，你當初救我用的法子能不能拿來救他？白老…宋老板，是個好人，你應該救他。”

蘇若雪剛要伸手入懷去掏那一截紫竹，忘塵卻從她身后一伸手，摁在她肩膀上止住了她手上的動作。蘇若雪，萬大夫，柳林軒都是一愣，三人都看著忘塵眼神中流露出不解，心中都疑問著：這人命關天的危機時刻，忘塵為什么要出手制止？

只聽忘塵緩緩開口道：“隨他去吧，咱們救活了他只是給他剩余的人生中多添恥辱和愧疚。讓他自殺殉死，也算是成全了他的名。人死以后，萬事皆休，他這樣也算是為那些死去的將士做了一個交代，也會有顏面去見他們。”

一旁的柳林軒和萬大夫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只有蘇若雪撇了嘴不做聲，在她看來這世界上的人活得又瘋癲又病態，生前解不開的結，面對不了的事，就要拿死去解脫，他們哪里知道，死了變成鬼，一樣要去面對很多事情。只要靈魂不滅，那人生的路途就永遠沒有盡頭。自己的師傅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又為什么要說這些話呢？

此時此刻的蘇若雪哪里知道，忘塵說的這些話，其實是說與這一眾活人聽的，當事的宋德鐘固然心中有愧，可是這愧疚和壓力還不是來自這世間人的口舌嘛！救活了宋德鐘，只能讓他繼續背負罵名，余生受盡口誅筆伐的侮辱。讓他就這樣死去，才能斷了這世人偏薄的看法。這世間從來不缺少背后議人長短是非的人，舌頭底下壓死的人又何止億萬？救一個人不光光是要救一個人的生命，更要救一個人的名聲。這些人世間的百態，哪里又是蘇若雪這樣一十三歲的小女娃能參透的呢？

白燕章跪在地上兩行熱淚直把那濃密的胡子哭得黏在臉上，大手不時的抹淚。他哭了一晌，突然站起身來，目光炯炯渾身透著一股肅殺之氣，他一轉身朝著一旁看熱鬧的鎮民走去，鎮民們見這黑臉魁壯的大漢沖這邊走過來，都嚇得四下逃開退到一旁。

只見白燕章奔著一張桌子走去，那桌上還有剛才食客沒吃光的酒菜。他坐在桌邊抓起盤中的半只雞，張開大嘴塞進嘴里就是一口，把那半只雞連肉帶骨頭咬成兩截，也不去吐骨頭，好似生了一口鐵齒鋼牙一樣，咬得那骨頭咔咔直響，咀嚼有聲。幾口就把那半只雞連肉帶骨頭吞下肚子，又抓去一旁的盤子，端在嘴邊伸手在那盤中一抹就把盤中的菜低掃進嘴中。一旁的鎮民見他這一通胡吃海塞，就好似那嘴不是嘴，那胃也不是胃，活脫脫就是一個敞開了大門的小倉庫一樣。

白燕章把那桌上的剩菜吃凈，抹了抹嘴仍是覺得沒飽，抄起桌上的酒壺抬嘴去喝，卻發現酒壺已經空了。正待要起身再去另一桌上尋酒菜吃時，一旁的忘塵走過來對他道：“這位壯士，移步上二樓，與我們一起吃些酒菜如何？”

白燕章看了看他，沒有做聲，仍是去另一桌伸手去拿酒菜吃。萬大夫也走過來道：“白壯士，這位戴面具的前輩與你義父也有些淵源，你大可放心，不妨移步上樓一敘。這宋老板的后事，先由我來料理。”萬大夫說完，對著周圍圍觀的人一拱手道：“再下萬青壺，是濟世堂的郎中，也是這鎮里的里正。”

這云仙鎮人人都識得里正萬大夫，不過那萬大夫本是一個老人，如今變成了年輕人任誰也無法想到，這時一旁圍觀的鎮民才發出一陣驚呼，方才還有人納悶這年輕人是誰，如今這么一說才發覺這年輕人卻是長得與萬大夫一模一樣。

萬大夫又道：“前些日捉妖之時，我機緣巧合回復了年輕的樣貌，大家不必驚慌與我的樣貌，如今白老板，也就是這宋將軍自殺身死，饒是他生前做了有愧的事，但他死的也有英雄氣概，何況他這幾年為咱們云仙鎮多了諸多的好事，咱們也應該好生安排他的身后事。且當年的事，咱們剛才聽的也明白，要恨，咱們就去恨這擾的天下不安生的藩狗和狗官們吧。”

鎮民一時議論紛紛，念起白老板生前的種種善行，也都覺得萬大夫說的在理，紛紛點頭響應。萬大夫于是安排了幾個人，去棺材鋪里置辦棺槨，又把店里的伙計叫來收拾方才被白燕章砸亂的物什。囑咐了劉李兩位大廚，背了白老板去后院的臥房里擦洗尸身，換身干凈衣服。

這一切安排妥當后，聚友樓里的鎮民都散了，方才逃走的小虎和小福也都回來了，兩人幫著收拾了大廳，又釘上店門，把店門一關提前打烊了。

就在眾人忙碌之時那白燕章依舊嘴不停，筷不住，劃拉著那桌上的剩酒菜吃。柳林軒和蘇若雪想去叫他上樓，一旁的玉羅修卻一伸手攔了他倆，然后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柳林軒這才聽到，那白燕章一邊狼吞虎咽的吃東西，一邊嗚咽著早已哭成一個淚人。

萬大夫在一旁看在眼里，走上前去道：“走吧，隨我們上樓，好生吃一些東西。”白燕章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嘆了口氣說道：“讓俺快些吃飽，吃飽了俺就要去趕路，俺得去遼東，俺得給他們報仇。”

這時蘇若雪突然幽幽的道：“你是準備吃飽了扛著你的馬去遼東嘛？”，這話說完白燕章一愣，一旁的玉羅修也笑道：“人吃飽了，馬餓肚子，不怕老凌餓極了咬你耳朵踢你屁股？”

白燕章這才一拍腦袋道：“他媽了個巴子，瞅俺這腦袋！！！，多謝兩位姑娘提醒。”

萬大夫也走過來說道：“白壯士，走吧，上樓。相識一場，我也有好些話要與你說。你的馬，我給你找人喂了便是，也不差這一時半刻了，何況宋將軍發喪出殯，你也應該最后送他這一程。”

白燕章想了想點頭同意，隨著這一眾人上了二樓。二樓原本已經置辦了一桌酒席，因為等著玉羅修和忘塵二人，所以未曾動筷。萬大夫囑咐了小秋子去牽了白燕章的寶馬到后院喂上草料再回來一起吃飯，小秋子領命去了門口牽馬，其余人則落座席上。

席間，萬大夫把在座的諸位都與白燕章介紹了一邊，白燕章一一點頭拜過。忘塵摘了那惡鬼面具，露出那副俊俏的美少年模樣，讓白燕章大吃一驚，心里暗自嘀咕：“方才介紹這人，說他是這蘇姓少女和柳姓青年的師傅，聽他聲音，也是個老人。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俊小伙。”

忘塵與玉羅修吃的極少，只一樣菜品動了一筷就已經吃飽了，白燕章仍是胃口大好，雖然吃了兩三桌的剩菜，仍是吃的津津有味。見到忘塵和玉羅修只吃那么一點東西，不由大為困惑道：“二位只吃這幾筷子能吃飽嘛？”

忘塵和玉羅修笑了笑點了點頭。那白燕章咂了咂嘴道：“吃了這么點東西就飽了，咋整的跟吸風飲露的神仙一樣呢啊。”

一旁的萬大夫笑了笑接過話頭道：“你有所不知，這幾位還真就是修仙的神仙啊。”于是把忘塵，蘇若雪，柳林軒幾人平定云仙鎮妖患的事簡單說與了白燕章聽。蘇若雪又簡單補敘了玉羅修是備份極高的前輩仙人的事實。只是這些敘述中，把那虛空與魔物的事實隱了去，又添油加醋的說了些玉羅修的厲害之處。玉羅修在一旁聽得笑意盈盈，心里知她是為了還她之前出手護她和小秋子的情，雖是馬屁一樣的閑碎話，卻也受用至極。

這一番話聽得白燕章是吃驚不已，連忙起身拱手禮拜，為之前與柳林軒，蘇若雪，玉羅修，忘塵等幾人動手之事道歉。一眾人都是一笑而過，并不在意。

萬大夫又對白燕章道：“當年教我武藝的賣藝人就是那白雷，他當年曾對我說他無親無故，他又是如何成了你的義父的啊？白壯士，你也不妨把你的事情說來聽聽，咱相識一場，也是緣分。”

白燕章喝了口酒道：“俺以前是山東人，天寶之亂后，肅宗皇帝為了供養軍隊平亂，把原本的賦稅加了倍，又添加了諸如‘青苗錢’這類的苛捐雜稅，地方的官老爺換了又換，一開始還好一些，后來的繼任老爺也都卯著勁的刮民脂搜民膏。俺天生就生的又高又壯，吃的又多，到了后來一家人根本就吃不飽飯了。俺爹媽就帶著我準備逃難奔東北去，結果路上遇了流寇，殺了俺爹媽。俺因為吃不飽飯，也沒有力氣與他們抵抗，結果也被他們砍傷了。俺義父白雷正巧經過，救了俺性命。他見俺生的高大樣貌非凡，又摸俺筋骨說俺是個練武報國的料，就讓俺隨他一起去投了軍。后來跟著他連年征戰，他做了上鎮的鎮副，俺做了軍營的執旗小官。再后來的事，剛才你們也聽到了。俺牽著的那匹馬，就是俺義父當年騎的馬，叫凌云棗遛駒，據傳說是當年大德天子程咬金的坐騎留下的種，厲害著呢。”

眾人聽了白燕章自報家門的一番介紹，也算是正式認識了他，除了忘塵和蘇若雪以外都舉杯與其共飲一杯。白燕章嫌那酒杯喝起來不過癮，又換來大碗滿滿斟上，端起酒碗對著萬大夫點頭示意，好似有話要說。

第三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