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鳴不平道士露身手，求活命王三泄天機

這一日早晨，正巧頭天夜里下了一場大雪，萬鶴堂在庭院中掃著積雪，萬大夫跟道士站在院子里正閑聊。只聽得門外吵吵嚷嚷，好似一個男人的打罵聲里夾著一個女人的哭喊。三人出得院門去看，原來是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在雪地里正拖著一個美貌的婦人前行，那女人死命掙扎，又哭又叫。央求里夾雜著咒罵，可又掙脫不了，只能半躺在地上，任由男人拖著往西去。鬧的動靜大了，不少街坊鄰居都來勸阻。可只說了幾句，那男子就從懷里掏出一柄尖刀來，四下里發著狠，再就沒人敢上前了。

道士向身邊的萬大夫父子問道：“這是何人啊？怎的這般囂張蠻橫。”

萬鶴堂在一旁皺眉回道：“這人是鎮里的潑皮無賴，姓王名三，外號‘三不管’。是一不管爹娘，二不管妻兒，三不管道德王法。別看他說話磕磕巴巴，可平日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誰沾上就得讓他賴上。撕下去就得刮你一層皮才罷休。我兄弟活著的時候，還有我兄弟整治他，可如今這云仙鎮恐怕也沒人能治他了。那被他拖著走的婦人，是他媳婦。本是鎮上一書生的妻子，書生因為惹了他，硬是被他把妻子給訛了去。怎奈書生被逼寫了字據文書，雖然有人主持公道去官府討說法，可也奈何他不得。就這樣白白便宜了他。看如今這情勢，怕是王三他又賭輸了錢，要拿他媳婦去抵債了。”

道士面露慍色說道：“這事我要管上一管。”說罷伸手分開眾人，來到近前。只見這王三一身酒氣，正揪著那婦人頭發，嚷著：“老子今天非要把你賣到春宵樓去，生得跟花一樣美，摟著卻跟個TM木，木，木頭一樣，留你個臭娘皮有什么用，啊？你，你，你們說，有什么用？還不如把她送到那去，讓她開，開，開，開開竅，學學本事，還能換幾個錢來，回頭我有空，還能去看看她，做個露水夫，夫，啊妻，也別有一番滋味。”說罷，淫笑幾聲，拿著尖刀比比劃劃，又拿刀背重重敲打在婦人的頭上。

道士上前，呵斥一聲：“大膽的淫徒，還不放了那婦人，滾回家去。”

王三挑了挑醉眼，嘻嘻一笑打了個嗝道：“哎呦，我當什么人，原來是個牛鼻子老，老，老，啊老道。你讓我滾，我就滾啊？我還要賣，賣，賣媳婦呢，你買嗎？你不買，你別攔著我做生意啊，我自己的媳婦，我想怎么著，該，該，啊該你什么事。”

道士哼了一聲道：“讓我買到容易，只怕你沒那本事接我這錢。”

王三一瞪眼道：“錢，錢，錢還能接不住？就是掉地上，撿起來，一樣也能，能，能，啊能花。你就說你想出多少錢買吧。”

道士反問道：“你可想好了，別反悔。你要多少錢賣？”

王三一轉眼珠，登時酒醒了一半伸出五根手指說道：“五，五，五，五千錢。我們夫妻感情好著呢，沒了她，我這穿衣吃飯，也沒人照料。還，還，還得，受，受，受相思之苦。少了五千錢，我不賣。”說完一扭頭。

道士呵呵一笑道：“我給你一大塊金子，你若接得住，我再給你添一大塊。怎么樣？”

王三想了想，收了刀，坐在地下緊緊摟著這婦人，嘰嘰歪歪道：“休要唬我，金子呢？先把金子拿出來。我在決定賣不賣你。”

道士隨手從懷中掏出一個金絲綢緞的大錢袋，隨手解開，竟取出一塊大如瓜的金子來。在手里一晃，金光燦燦。那王三立刻撒手，扔了婦人在一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把手在身上擦了兩擦說道：“這，這是金子啊？真的，假的啊？”

道士道：“十足真金，這一大塊金子，當值了五千錢了吧？我扔與你，你可接好。記住，你若接得住，我再給你一塊。如何？不過，勸你多留神，一旦接不好，別砸了自己的腳呀。”

王三立刻眉開眼笑，滿嘴應允。忙張開手兜起衣服，準備接這金子。道士張手這么一扔，口中暗自掐訣念咒。再看那金子好似輕飄飄的落在了王三手里，王三拿起金子咬了一口，驗得是真金，剛要張嘴道謝，突然覺得那金子莫名其妙的沉了起來。一只手已然托不住，忙使了兩只手去托。一托不住，想要撒手，才發覺兩手好似生根長在了金塊之上，抽不會來。接著咚的一聲，抱著這金塊趴在地上，兩只手死死壓在金塊之下，登時一雙手掌被壓的稀爛，血肉模糊，斷指橫飛，鮮血汩汩融開了地上的積雪，片刻間就流出一尺多遠。這突然的變故，眾人是始料未及，不覺一個個嚇傻了眼。待到看見鮮血四流，一旁看熱鬧的人，啊的一聲驚呼，四下逃散。那婦人也不再兀自抽泣，急忙過來看這王三，只見此等慘狀，又是哭天搶地一番，悲嘆自己命不好，如今丈夫沒了雙手，自己沒了活路了。

那王三殺豬一樣的嚎叫道：“唉呀媽呀，疼死我了，錢我不要了，老仙人，你繞我一命，哎呀，疼死我了，這媳婦給你吧，我不要了，繞我一命啊。”

道士蹲下來道：“我也沒想取你性命，早就與你說了這其中危險，是你偏不聽罷了。錢也給你了，你媳婦現在是我的了，人我帶走了。字據我也寫好了。這押你剛才也畫了。買賣做成，無怨無悔。”說完，一伸手，竟從雪地上撿起一張白紙。白紙上用墨筆工工整整寫了買賣的字據，一根方才砸掉的王三的手指，正掉在字據下方畫押的地方，沾著血水，可巧正正好好按了個手印。拿起字據，道士走到婦人身前遞與她。對她說：“這是他立的字據，你快快回去找你原來的相公去吧。”說完從錢袋中又掏出一小塊金子伸手給這婦人，這婦人一愣，不敢伸手去接。道士笑笑：“不要怕，這塊金子沒使法術的”。那婦人這才接過了金子，千恩萬謝，磕了幾個響頭就走了。

見那婦人走的遠了。道士又回過頭來，問王三道：“你可知錯？”

王三已然疼的差點昏死過去，有氣無力的回道：“老神仙，我錯了，你繞我一命吧。”

道士咳嗽一聲問道：“我又沒把你怎么樣，什么事情需要饒你？”

王三剛要說金塊壓手之事，突然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的一雙手正好好的插在路上的雪里，急忙抬起手來一看，十指完好無損，一點傷都沒有。只是手指放在雪里久了，早已凍得僵了，這下如釋重負，心頭一松，癱倒在地。半響緩過神來，急忙給道士磕頭認錯。道士悠悠一笑，轉身又走回萬氏父子身邊。

父子兩人早已是目瞪口呆，直呼道士神仙在世。道士擺擺手道：“只不過是些障眼的法術而已。”三人談笑間，返身回了萬大夫的宅院。

且說這王三，金子沒賺到，還丟了一個美貌的女人，手指雖然完好無損，可那半晌的疼痛一想起來仍是心驚膽寒。灰頭土臉悻悻的往家走，這么一折騰，也早就醒了酒。正琢磨著回家再喝上幾杯，卻在家門口被賭場的催賬的人賭了個正著。見已然跑不脫了，只能暗罵倒霉，硬著頭皮迎上去。

來的這幫人不是別人，正是原先萬展庭手下的那一幫狐朋狗友，自打上次鎮仙嶺遇鬼這件事以后，那“賽鼠龍”張龍，逢人就吹自己如何英勇。萬展庭死后，他反到一路扶搖直上，成了這幫人的新頭頭，這次領頭來的人，正是這“賽鼠龍”。

賽鼠龍遠遠看見王三，拱手笑道：“三爺啊，你老可有日子沒來玩了。大通沒了你，可真不熱鬧啊。”，一旁的小嘍啰，隨聲附和道：“就是，我們可都老想你了，三爺”。

賽鼠龍又繼續說道：“聽說你去賣媳婦了？咋樣啊，瞅著你一個人回來的，這買賣肯定是做成了，今晚來過過癮不？”

王三尷尬一笑，磕磕巴巴道：“賣，賣，啊賣了個屁。跑出個道士，把我媳婦給搶跑了。哪，哪，哪TM有錢去過癮。”

賽鼠龍故作吃驚道：“哎呦喂，這天下的奇事可都叫三爺趕上了啊，道士搶媳婦？說出來你們信嗎？”說完一歪頭，轉向一旁的小嘍啰。一眾小嘍啰哄然而笑，還有個演的賣力的，狠狠啐了一口痰道：“呸，誰信啊？”

王三悶悶的道：“愛信不信，你們讓開，我得回家。”說完就要擠開人群往前走。

賽鼠龍抬手一攔說道：“哎，哎，哎，這是怎么著。三爺，你這就有點貴人多忘事了。明話告訴你，今兒個我們哥幾個就是來找你要錢的，上次欠的三百錢，都半個月沒還了，兄弟們一直費心記著呢。你也該趕緊把賬結了。這連本帶利，加上兄弟們的辛苦錢，算你一千錢。看在你我兄弟份上，給你打個對半，你就還六百錢就行了。”

王三一愣回道：“一，一，一千錢打個對，對，對半不是五百錢嘛？怎么還，還六百呢？”

賽鼠龍一拍腦袋：“呦，還是三爺記性好，是五百，是五百。三爺，快還錢吧！”

王三這才發覺著了賽鼠龍的道，怒道：“五，五，五百個屁。一個子兒我都沒有。”

賽鼠龍一翻臉道：“給你面子叫你聲三爺，不給你面子，你就個臭蟲。今兒這錢，你是不準備還了是不是？給我打！！！”

說完，掄起一拳，正打在王三面頰上。一眾嘍啰七手八腳，上來又打又踹。王三吃痛，回手去摸刀，摸到刀柄，剛要掏出來，可巧了近旁一個人正飛起一腳踢在他握刀的手腕上，噹的一聲刀脫手，掉在地上。王三心里暗想，今天出門沒看黃歷啊，這也太倒霉了，怎么什么倒霉的事，都他娘的讓我趕上了。

賽鼠龍一瞅王三亮了刀，心里剛一驚，準備跑，又見那刀脫手落地。忙擼起袖子，使勁打踹了王三幾下，邊踹嘴里邊罵道：“你嚇唬誰呢！你嚇唬誰呢！老子連鬼都不怕，還怕你？還怕你？啊？還怕你嘛？鎮仙嶺的鬼都他娘的怕我，讓我給嚇跑了，我能讓你給我嚇住了？”

還沒等賽鼠龍說完，一旁的角落里突然有一個聲音問道：“你什么時候把我給嚇跑了？”

賽鼠龍循聲望去，這一瞧不要緊，差點把屎都嚇出來了。那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鎮仙嶺廟中那個和尚。賽鼠龍啊啊啊的喊了幾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待一眾人反應過來也都個個毛骨悚然。媽呀一聲，四散奔逃。只留下王三一個人，趴在地上。

王三也早已嚇得魂不附體，只恨剛才這幫人把他揍得不輕，想爬出去都爬不動，頭皮炸的都要酥了，全然忘了身體的疼痛，直勾勾的盯著這和尚，說不出話來。

那妖精走過來嘿嘿一笑，張開嘴巴，就要去咬他。這王三腦里轉的飛快，不知哪來的力氣，突然喊道：“鬼爺慢著，我有要事相告。”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