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善良正直的人不見得能做一個出色的君王。
為君者,應心懷天下,擅于權(quán)謀,殺伐決斷,令出如山,不能被感情蒙蔽自己的理智。可在這一點上,容棲岳顯然不是一個合格的君王。
姚承恩心中暗自一嘆,臉色冷凝,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皇上是有史以來草世見過的心腸最柔軟的君王。皇上的仁慈天下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是草民擔心,靖王其言談舉止早已逾過君臣之距,有違綱常,只怕其人居心叵測,將來做出有損我南椰國社稷江山之事,草民懇請陛下不可不防啊。”
容棲岳聞言面色微沉,濃眉擰到了一塊。他有些不快地答道:“這么多年來,先生對皇兄的成見仍是沒有改變啊。先生放心,朕雖然不喜皇兄的轉(zhuǎn)變,但是無論如何,朕都相信自己的兄長是絕對不會做大逆不道之事的。”
姚承恩心中一急,急切地說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涉及江山社稷,此事萬萬不可掉以輕心。還請皇上防微杜漸,早做防范……”
“先生不用說了!”容棲岳長袖一甩,怫然不悅,“皇兄雖然對朕有些無禮,但朕相信他決不會棄兄弟之情不顧而做出危害朕的事來。先生,皇兄若真有反心,在父皇駕崩、朕初登大寶之時,他就應該趁朕羽翼未豐之時和朕爭奪帝位,而不應該等到十年之后的今天!”
“皇上,草民在朝時就曾和陛下分析過,當時,靖王不是不想,而是不能。那時忠心擁護先皇和陛下的李閣老、陸丞相他們都在,靖王勢力微弱、羽翼未豐,怎敢冒險?”提到李閣老和陸丞相,姚承恩滿臉沉痛之色。那兩人稱得上是南椰國的中流砥柱、國之棟梁。可是他們卻在三年前先后莫名其妙地在家暴斃,就連太醫(yī)都無法查明他們的死因。消息傳來,不由不令他感到震驚。
隨后,守皇一派的勢力被越來越強勢的靖王鯨吞蠶食,逐漸削弱,結(jié)合靖王最近兩年越發(fā)顯得專橫跋扈的舉動,一股莫名的不安襲上姚承恩的心頭。
他有種預感,南椰國的天,快要變了。
可是,重情重義的容棲岳卻仍舊對靖王懷抱著一絲幻想,這令他對南椰國的未來感到更加擔憂了。
容棲岳見姚承恩又象多年以前在朝為官時那樣對他百般規(guī)勸,不禁有些懊惱,急忙岔開話題:“來桐州之前,朕曾和先生提過天象異動之事。但有些事情先生卻有所不知。三個多月前,玄機道長夜觀天相,發(fā)現(xiàn)有異星突從東方而來,劃過蒼穹,最終現(xiàn)于桐州上空。那異星紅光閃爍,光彩奪目,竟和京城上空的紫薇星遙相呼應,更令周邊的七殺、貪狼和破軍光芒大盛,異于平常。此番天象異動,玄機道長稱這是帝師降臨的昭示。朕聽了玄機道長所言,立刻派人前往桐州尋查異星現(xiàn)空之時出生的嬰兒,竟總共有四十六名之多。朕問玄機道長,這四十六名嬰兒,難道都是未來的帝師?玄機道長告訴朕,非也,帝師只有一名。朕又問如何能找到真正的帝師。玄機道長便說,朕親自去找,自會找到。”
“所以陛下才帶上草民,隱名埋姓,前來桐州,將這四十六名嬰兒降生的人家都走訪一遍?”姚承恩終于明白深居在皇宮大院之中的皇帝為何會親自前來桐州了。只不過,他仍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外孫就是皇上要尋找的嬰兒。他試探地問道:“皇上將祥龍玉佩送給草民的外孫,難道認為他就是……”
“不錯。”容棲岳點頭,“說起來,真的很奇怪。當朕第一眼見你那外孫時,朕就無法將他視為一個嬰兒。朕發(fā)現(xiàn),朕竟能和他心有靈犀,默契十足。這種感覺還是朕有生以來第一次遇到。那時,朕突然間明白玄機道長話語中的玄機了。所以,朕根本就不用懷疑先生的外孫就是朕要找的人。”
姚承恩有些愕然,但更多的是震驚。他沒想到容棲岳僅憑一面的感受便認定他的外孫是玄機道長所說的帝師。雖然容棲岳的判斷顯得過于輕率,但是想到那個不哭不鬧行為舉止異于常人的嬰兒,姚承恩的心中也不無詫異和感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緣份,皇上與嬰兒投緣,對他這個外公來說,只有百利而無一害。尤其是想到自己的女兒這十多年來因為生不出兒子在姬家受盡了冷遇,而這個受皇帝重視的嬰兒很可能成為她生活得以改變的契機,心中便自然傾向于自己的外孫就是帝師這一假設。于是姚承恩沉默不語,算是默認了容棲岳的斷言。
“先生,玄機道長曾說,有帝師輔助未來的太子治國,我南椰國必定國泰民安,國力日趨強大。太子乃未來的真龍?zhí)熳樱钟械蹘煴O(jiān)國,就算靖王有二心,也不可能翻得起什么風浪來的。”容棲岳一派篤定。
姚承恩聽了卻心中暗嘆,要等到才三個月大的嬰兒可以監(jiān)國的時侯,還不知要等待多少年。到那時,只怕靖王早已行動了。
姚承恩忽然想起先帝臨終時的囑咐,眼底閃過一道冷光,暗暗地在心中下了決定:萬不得已之時,只怕只得……如此了。
花園內(nèi),月朗星稀。
寂靜的書房內(nèi),樹影倒映在紙糊窗格上,在夜風中婆娑起舞。風從半開的窗戶吹進來,搖動著燭臺上的小小的火焰。搖曳的燭光將一張深沉的臉映得明明暗暗,晦晴難辨。
秦管家半躬著身子,垂首站在書桌旁,一動不動地靜侯著。書房內(nèi)充斥著一股壓抑的氣氛,令人感到極不舒服。但秦管家早已習慣了。他從十五歲起就跟隨在姬超廉身邊,至今已近三十年了。多年鞍前馬后的侍侯,令他早已摸清了姬超廉遇事遲疑、謹慎小心的脾氣。此時,他知道姬超廉正處在對一件事務的猶豫不決中,自己最好的應對態(tài)度就是保持沉默,不到必要時絕不能開口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