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色未明,慧覺方丈便即命人整裝出發,向清云峰挺進,所幸一路安然無事,倒是大大出乎所料。卯時末,太陽還未露出,眾人已行到清云峰腳下,但覺清云峰處山巒起伏、陡如筆挺,當真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不禁一陣喟嘆,心下均想:“此地地勢險要,看來這一仗不是那么容易打。”雖有此想法,卻也自信非常,想到毒龍教的種種惡行,盡皆誓要誅滅毒龍教,以除大患。慧覺和各派掌門商議,說是這一戰恐怕需時日久,早就吩咐下去準備衣食,又命人在山腳下不遠處安扎了營寨,以備使用。梁浩然心想這一戰實是非同小可,而他最為得意王利鋒這個弟子,怕他會有危險,于是將他找去囑咐了一番,叫他不可魯莽,最好待在自己身邊,那樣縱有不測自己也會及時相救。王利鋒知道師父最為疼愛自己,回道:“師父放心,弟子今日只顧看住楊子玉,不叫他的奸計得逞,順便探查一下本門天罡劍的下落,其他的事兒能不管就盡量不管了。”梁浩然手捻胡須,微微一笑,心想:“這個徒弟當真是善解人意。”
其時正值秋末,西北之地卻已有了微微涼意,眾人盡皆躲在營帳之內。慧覺等知道此戰非同小可,早就和各大派掌門高手計議該當如何。這日剛剛吃過午飯,忽聽得山上遠遠傳來:“香傳十萬里,威震九重天。香傳十萬里,威震九重天……”響聲愈來愈大。這是毒龍教的口號,說什么“香傳十萬里”,比他們的毒藥“迷蹤十里香”口氣大了萬倍,而“威震九重天”則更是如把牛皮吹上了天一般。眾人皆知這是毒龍教應約到了,尋聲望去,見清云峰主峰的險道之上,黑龍旗迎風飄舞,密密麻麻下來了兩千余人,紛紛準備應戰,不一時便在山腳下列了陣,只等敵人一到、慧覺一下命令就立時撲殺過去。待那伙毒龍教的人行近了一段距離之后,只見當中有個手執扇子的白衣男子,正是葉子明。看樣子,那三十余人的武功似乎都不一般,想必毒龍教主馮昊天應該就在這三臺轎子中。而王利鋒不見彭文彥人在其中,心想:“看來這彭文彥確實是死了,否則他絕不會不跟著出來。”
毒龍教眾人一下山,就在靠著山的一側也列了陣,口中依舊是“香傳十萬里,威震九重天”的喊著,與各大派人士對峙。眾人看得分明,那坐在右側轎子中的是一個四十余歲的中年文弱書生,當年參加過永樂城一戰的人幾乎都識得,正是被梁浩然一拳打倒的武一南,他身邊站有幾人護著。右側的轎子中,坐著的那人年齡似乎比武一南還大,體態略寬,看樣子甚是恐怖,但是王利鋒見葉子明就在他身畔侍候,已經猜到他定是葉子明和彭文彥的師父“越子龍”魯繼宏。而居中轎子中坐著的是一個七十歲左右的老者,須發早白,只見他右手向教眾一揮,露出了六根手指出來,正是江湖人稱“六指馮”的毒龍教主馮昊天了。毒龍教眾見教主揮手示意,忙都住了口。
那馮昊天運氣于胸,朝這邊喊道:“對面的是少林派慧覺方丈和丐幫龍幫主嗎?”眾人聽了這話著實一驚,暗道:“這馮昊天中氣充沛,內功果真深厚。”慧覺回道:“原來是馮教主,正是老衲和龍幫主等人。”其實在座諸人,也都是第一次與馮昊天見面,只是見了他的六根手指,這才確認了他的身份。馮昊天干笑了兩聲,道:“嘉賓遠來,未曾遠迎,當真是失了禮數,慧覺方丈和龍幫主等勿怪。”龍幫主道:“清云峰為河州屬地,而河州又為我大宋國土,早聞毒龍教出自西域黑汗,馮教主這話似乎有喧賓奪主之嫌。”馮昊天道:“龍幫主此言差矣,河州原系吐蕃故有,非為漢地。”龍幫主道:“非也,河州本是漢地,只是當年一直為吐蕃木征占據,后我大宋王韶將軍收復故地,連木征也甘心受降,得我朝皇帝賜名曰‘趙思忠’,馮教主這話可就不著邊際了。”
馮昊天不屑道:“奪人所物,據為己有,終究難脫強盜之嫌。這河州之地,還算不得是大宋所有。”龍幫主笑道:“馮教主這句‘奪人所物,據為己有,終究難脫強盜之嫌’真是令老乞丐喜歡。河州自古便為漢地,歷史昭昭可尋,自戰國時秦始,直至唐朝,無復有變。前朝寶應年間,河州故地為吐蕃占據,其后張議潮起事奪回,不料中原政權更迭頻繁,復被吐蕃所占。依照馮教主所言,這河州原是我們漢人世居之地,即便被吐蕃短暫占據,也算不得是吐蕃的國土了。”中原群雄一聽龍幫主這話,登時歡呼起來,只聽傅天泓道:“龍幫主言之有理,再說了,我們不過是從別人手中奪回了屬于自己的東西而已,于理于法也都說得過去。”群雄更是一陣歡喜。
馮昊天瞪大了眼睛,怔怔的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只見武一南在他耳畔嘀咕了什么之后,才道:“這位想必就是八卦門的傅掌門了。”傅天泓道:“正是區區在下。”馮昊天道:“聽傅掌門說話,立覺傅掌門內功精湛絕倫,天下鮮有敵手。”傅天泓道:“不敢勞馮教主夸獎。”馮昊天一捋胡須,道:“不過傅掌門和龍幫主似乎有所不知,老夫出生于上邽,實也為中原漢人。”這上邽,宋時為縣治,屬秦風路鳳翔府秦州,亦在西北內地,為李姓望族,歷史上漢朝的‘飛將軍’李廣、唐朝的開國君主李淵等,皆是源出此地,故而有‘隴西李氏’之稱。傅天泓道:“馮教主既承認為漢人,老朽倒是有幾個問題想要請教了。”馮昊天道:“不敢,傅掌門請講。”傅天泓道:“請問馮教主,你既是漢人,為何甘心加入西域黑汗的教派?”馮昊天道:“咱們漢人有部古書叫作《論語》,其中的《顏淵》一章便有這么一句話,‘君子敬而無失,與人恭而有禮,四海之內,皆兄弟也。’”
傅天泓道:“好,那么請問馮教主為何要相助西夏攻打大宋?”這話音剛落,立有不少人跟問道:“不錯,當年一戰,宋軍傷亡慘重,不少江湖好漢紛紛送命,這都是你們干的好事!”馮昊天卻不理會,“呵呵”一笑,道:“有些漢人不識好歹、不辨形勢,死了也是活該。”慧覺問道:“馮教主這話是什么意思?”馮昊天道:“十八年前,西夏派三十萬大軍圍攻永樂,你們可以想想,單憑永樂城的那幾萬兵馬,能守得住幾時?”眾人一想也是,且不說人數上寡眾立分,單是永樂城的水源就是一個大大的問題,永樂城實是撐不了太久的。馮昊天又道:“你們抵抗一分,便是離死亡近了一步,老夫當時前去幫助西夏,實也是暗示你們不要逞能。”武一南忙道:“不錯,當時我設計困住了幾派人物,就是想叫你們知難而退,但是又不想你們葬身在那林中,是以故意把傅掌門等八卦門弟子引入。不曾想你們非但不退,反而小覷了我們,終至釀成了慘禍。”
柳陌昌勃然大怒,道:“真是混賬已極!大丈夫死身報國那是死得其所,怎可眼睜睜地將國土拱手于人?何況西夏人何曾有知足之日,今日我們若讓了他們一分,明日他們必會欺近五成。你們倘若真有報國之心,就該力薦敵軍退兵,實在不成干脆殺得敵軍一兩大將,也好過如此助紂為虐、殘殺同胞骨肉!”群雄聽這話慷慨激情,盡皆叫好。馮昊天道:“逞匹夫之勇,終究難成大事。”這時傅天泓復道:“馮教主,且先不論這事孰對孰錯,老朽還有第三個問題要請教。”馮昊天道:“傅掌門但問無妨,老夫必定知無不答。”傅天泓道:“好,那么請問馮教主為何要殘害中原武林同仁?”馮昊天聽了一怔,想了一會兒才道:“這話從何說起呀?老夫閉關兩年,其間所有的事兒都是交由我這大徒弟武一南處理的,他素來不喜武力,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兒的。”
楊岱這時怒道:“真是狡猾無比的老賊!”馮昊天聞聲一看,道:“這位定是天華幫的楊幫主了,久仰久仰。楊幫主這么氣憤,是不是因為我這徒孫前去請貴幫弟子和衡山派弟子前來清云峰時,有什么照顧不周的地方,得罪了楊幫主啊?”厲聲謂葉子明道:“子明,都怪你得罪了楊幫主和虞掌門等人,還不快謝罪!”葉子明應了一聲,便即躬身賠罪。楊岱渾不理會,道:“這件事兒是我一時大意,且怪不得別人。老賊,你說那些殘害武林同仁的事兒不是你們干的,好,那我問你,十八年前在永樂城一戰中無辜慘死的各派高手都是誰殺的?三年前寧州城西三村六寨千八百條人命的慘案又是誰干的?兩年前鄭州鐵槍胡老英雄壽誕之事,想來也是出自你們毒龍教之手。還有……”正要一一列舉,武一南急忙接過話來答道:“十八年前的事兒,我們也聽說當年貴幫的蕭幫主、少林派的玄明大師、鐵劍門的羅掌門等盡皆慘死,八卦門的程掌門失蹤至今,卻不知普天之下誰人武功如此了得,能敵得過這么多的高手。而寧州城西三村六寨的慘案是何人所為,我們也不得而知。至于什么鄭州鐵槍胡老英雄壽誕之事,我們就更不明所以了。”說到后來,似乎言辭懇切、極力反對。
楊岱道:“先師等人的慘死,定是西夏兵重重圍堵,再加上你們從中阻撓所致!至于寧州城西三村六寨的案子,當時我們已經查明應系你們毒龍教的‘迷蹤十里香’所為。而鄭州鐵槍胡老英雄壽誕一事,嘿嘿,鐵劍門的尹三俠已經被救出,也不怕你們繼續抵賴!”馮昊天急道:“楊幫主,老夫聽你所言似乎并無確鑿的證據,這沒有證據的話可不要亂說啊。”眾皆一怒,明知此事毒龍教逃脫不了干系,可是要說什么卻也當真是說不出來。就在這時,突聞一聲:“我親眼所見,可以說是證據確鑿了吧!”一人挺身出來,正是恒遠鏢局戚恒遠的三弟子崔文龍。馮昊天一愣:“你是哪一位?”崔文龍一指葉子明,道:“在下便是江陵恒遠鏢局總鏢頭的弟子,當時他和他師弟用毒殘殺李家村和我鏢局眾人的時候,我都是親眼所見,這總不會有假了吧。”
葉子明一句話也不說,只聽那魯繼宏道:“這位小兄弟,我先問你個問題,你可知本門最厲害的毒是什么啊?”崔文龍道:“‘西域香’,有誰不知是‘迷蹤十里香’?”魯繼宏道:“不錯,那我再問你個問題,你的武功和我這個徒弟比起來,孰高孰低啊?”崔文龍道:“我,我自是敵不過他,否則何以眼見他害死了我師父和師兄等人卻無力相助?”魯繼宏道:“這便是了,江湖上都說我們毒龍教是邪魔外道,若是我們真的去殺人,焉能留你一個活到今日?你再想想,是不是中間有什么誤會,以至于你定是認為我們殺了你的師父師兄?”蘇松德這時搶出吼道:“胡說八道,當日我師弟被你們追殺,身受重傷,試問他在生死面前,這種種一切刻骨之事又豈能記錯?”葉子明道:“這位兄臺,非是我高傲無禮,倘若我與你這位師弟對招,他絕對不會受傷,因為恐怕他早已丟了性命。”看著崔文龍道:“你說你當時被我打傷,今日怎么又好端端地待在這里?”
崔文龍道:“當時我被少林派的玄安大師派一位小師父送到少林寺,經慧覺方丈等各位大師延治,已然痊愈。”葉子明道:“少林派的玄安大師,莫非他當時也見到了我要殺你嗎?那就請玄安大師出來指證,他若真的這么說,我敬他是得道高僧,自然會俯首認罪,聽憑大家處置。”王利鋒聽到這里,心想:“這葉子明當真也是狡猾至極,他明明已經把玄安大師、慧義大師、了塵和了然二位師傅都殺害了,現下還這么來說,自是不擔心他們能出來指認他的罪行了。”只聽少林派的慧岸道:“哼,玄安師叔、慧義師弟和了塵、了然二位師侄都已被你和你那師弟害死,你難道不知嗎?”葉子明道:“這事兒好生奇了,慧義大師武功高強,玄安大師更是了得,試問我小小晚輩豈能敵得過他們?大師口口聲聲說我害了他們,也不知是意欲何為?”
王利鋒聽這葉子明等毒龍教一眾矢口否認,已知他們在極力狡辯,心想:“他們定是因為我方人多勢眾,加上我們昨日在谷中大敗了他們,現下士氣大減,不敢與我們正面相對,這才欲要把責任推開,以叫我們放了他們一條生路。哼,這伙人壞事做盡,死到臨頭就絞盡腦汁為自己的罪行開脫,當真是可惡。”朗聲說道:“慧岸大師和崔兄、蘇兄所說,均并無半分虛言,我可以給他們作證。”提劍走出人群,續道:“當日你和你師弟彭文彥追殺崔兄,就是我最先發現,其后才是玄安大師等相繼趕到。葉子明,你們毒龍教早就是壞事做盡,卻難逃天下群雄這么多雙眼睛!”
那馮昊天一驚,隨即道:“小伙子,你就是鐵劍門的‘逍遙劍’王利鋒王四俠?”王利鋒道:“正是在下。”馮昊天連連點頭,道:“果真是少年英雄、英勇不凡。你走上前幾步,叫老夫仔細看看。”王利鋒未及說話,只聽有人說道:“鋒兒小心,千萬不要相信了他的鬼話!”正是梁浩然的聲音。梁浩然情知這馮昊天沒安好心,待得王利鋒走近定會猛下殺手,擔心王利鋒中計,急忙喝止,跟著走出人群,攔在王利鋒身前。馮昊天道:“哦?你是他的師父嗎?”只見那武一南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也不知說了什么。馮昊天又道:“原來你就是梁浩然,鐵劍門的掌門人,哈哈,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老夫正要找你們算賬呢,不想你卻主動找上了門來!”
梁浩然聽得明白,這馮昊天定是也因為自己當年打了他徒弟武一南一拳,以至于他要找自己算賬,道:“十八年前這個武一南對我師父出言不遜,我便出手教訓了他一下,你想今日找我報這個仇嗎?我梁浩然也不怕你!”說著抽出寶劍,準備應戰。馮昊天道:“還算你有自知之明,你若不想鐵劍門從此雞犬不寧,這便和他在我面前自刎謝罪,我一定不會找你們鐵劍門第三個人的麻煩。”說著指了一下王利鋒。梁浩然道:“真是好笑,打你徒弟的是我,與我徒兒何干?何況我鐵劍門未必就怕了你們毒龍教。”馮昊天道:“與你徒兒何干?你當真不知道嗎?你打傷了我徒兒,致他終身殘廢,你的這條命我非得取了不可。”
梁浩然一驚,心想:“我當年只不過是打了他一拳而已,怎會致他終身殘廢?莫不是毒龍教定要與我鐵劍門為敵,所以就編出了這個理由來?”只聽馮昊天又道:“至于你的這個徒兒,他竟連我馮昊天的徒孫都敢殺,比起你來更是該死!”眾人皆是一驚,誰也不知馮昊天這話何意,就連王利鋒也是沒聽明白。王利鋒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葉子明從旁接過,道:“什么意思?我師弟跟你對掌,結果他內力遠不及你,被你逼得身中‘五毒神掌’劇毒,解藥又給八卦門的柳陌昌搶去,以至沒能趕回清云峰就死了。”他這話一出口,群雄當真是一驚不小,不少人皆道:“那個彭文彥不是楊子玉所殺的嗎?”王利鋒則立時明了,暗道:“看來程如玉的紙條兒上所說的不假,楊子玉撒謊騙人,其實就是毒龍教的奸細,只是我還不知彭文彥其實是被我所殺。”
忽聽得有人大喊道:“楊子玉哪里去了?”原來剛剛葉子明的話一說出來,天華幫那些不相信楊子玉的人,如西門楚羽、郭梓祥、馬進和裘陌白等,便知道他是在欺瞞眾人,想要揪他出來一問究竟,哪知四下里也找不到他的蹤影。武一南“哈哈”一笑,道:“你們不必找了,現下楊少俠已是本門的紫宸堂堂主了。”只見楊子玉在武一南身側出現,卻是無人曉得他是何時跑過去的。王利鋒心想:“原來彭文彥一死,楊子玉就被提拔當上了紫宸堂堂主,看來馮昊天等人對他甚是倚重。”但聽得群雄一陣大罵,都說楊子玉丟人現眼、認賊作父、可恥已極。天華幫眾弟子罵的最為兇狠,可謂是無所不罵,而楊岱早先最為信任這個弟子,一直有心庇護,這時見他果真投了毒龍教,真是又悔又氣,悔的是自己不該包庇縱容弟子,氣的是經他這么一鬧,天下群雄都得說天華幫執法不嚴、又出了不肖弟子,有辱江湖大派的威名不說,自己恐也難作一派宗師了,忙問道:“子玉,師父待你不薄,你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楊子玉回道:“師父,武龍使對弟子青眼有加,剛入教中便即委以紫宸堂堂主之職。師父常教導弟子說,要知恩圖報,武龍使如此恩德,弟子自是要謹遵師命以報大恩了。”楊岱氣極,心想自己養育他近二十年,他卻不報師恩,反而投了魔教來害自己,當真無顏去見天華幫的列祖列宗了。但是反過來一想,楊子玉和王利鋒齊名,他的前途本是一片大好,如此沖動地加入了毒龍教,莫不是受了什么威脅、不得已而為之?問道:“子玉,是不是他們對你下了毒,逼迫你加入他們的?”楊子玉道:“師父不要胡思亂想,武龍使和魯龍使待弟子恩重如山,豈會逼迫于我?而且剛剛馮教主也說了,他要把他的武功全部傳授于我。教主武功蓋世,師父你是遠遠不及的了。”楊岱更是氣憤,心想自己真應該一掌斃了這個不肖徒兒,可是馮昊天武功奇高,自己一人之力斷非其敵手,只有讓他多活一會兒,待得眾人擊潰了毒龍教,再殺他不遲,免得叫群雄嘲笑自己,朗聲說道:“哼,你這個不肖弟子,自今日起,你與我天華幫再無瓜葛了,我們師徒情分就此恩斷義絕!”
馮昊天謂楊子玉道:“楊堂主,用不著再跟這老兒廢話!”楊子玉應了一聲,馮昊天道:“聽說你和那個王利鋒江湖齊名,你便出陣幫我取了他首級回來。我們這些人中,恐怕也就只有由你出陣最適合不過了,這樣也就不會有人說我們以大欺小了。”楊子玉應道:“是。”轉身出陣。王利鋒一驚,心想:“我雖和他齊名,但是我的武功終是高他一籌,他要取我性命談何容易,莫不是又有什么陰謀?”只見楊子玉走出兩步,喝道:“王利鋒,哈哈,教主讓我取你首級,你敢出來跟我一戰嗎?”王利鋒正要出手,楊岱止道:“王四俠,你且退后,讓我先來清理門戶!”便欲出陣。他心想楊子玉好不容易離開了馮昊天,那可是殺他的大好時機,是以自薦迎戰。楊子玉道:“楊幫主還是先等一下,等我完成了教主交付的任務,自會親和楊幫主一戰的。”楊岱一愣,心想:“他的武功為我所授,尚且敵不過王四俠,今日怎么如此自信又要來與我單挑呢?”怎么也想不明白。
梁浩然低聲謂王利鋒道:“他不是你的對手,但是為師擔心他會把你引向馮昊天身邊,那時候馮昊天突下殺手,可就大大不妙了。”王利鋒道:“弟子知道,只在這里跟他周旋,諒他也傷不了我。”梁浩然道:“不錯,你和他江湖齊名,如不應戰終會遭致江湖人士的笑話,可是出戰了又是危險異常,為師好生放心不下。”這時傅天泓、陳云科和慧覺等人悉數靠近,皆道:“王四俠只管迎敵便是,我們幫你提防著馮昊天等人偷襲。這個楊子玉太過可恥,你切記不要傷他性命,捉住后交給楊幫主處置就是。”王利鋒心想有這么多高手保障自己的安全,那自是有驚無險,當即欣然應了,出陣謂楊子玉道:“楊子玉,你要殺我卻也難上加難。”楊子玉道:“是嗎?試試便知。”似乎極其自信,說著凌空一掌打來,直奔自己胸口襲來。王利鋒知道這是天華幫歷代相傳的“排山掌法”,不容小覷,當即抽劍一挺,用的是“天罡劍法”中“捷”字訣的一招。
楊子玉剛剛所使的那招叫“排山倒海”,本是力道極猛,陡見王利鋒挺劍來砍,急忙收手躲過,回手一招“順水推舟”就勢化去了王利鋒的劍招,跟著復又逼近。王利鋒也知道楊子玉武功雖不及自己,但是自己想要勝他卻也要多費一番周折,是以耐心應對,忽然劍勢一轉,改用了章草筆體下的“損”字訣。這一十三招如行云流水,直擊得楊子玉連連后退,不敢出掌化解,待得招數用罷,楊子玉猛然見到機會,將身一躍,欺近王利鋒身前,左手一探、右手一勾,想要抓王利鋒右腕,順勢奪了他的七星劍來。王利鋒已識得他的意圖,劍旋于臂,跟著抽出手來,將身一躍,自上抓住劍柄,一套“機”字訣已經使出,向下狠狠一劈,用的是唐代李邕的行楷書手法。這套“機”字訣劍法共有一十五招,那楊子玉倒也非庸類,全部給他躲開。
又拆了三十余招,二人依舊是伯仲之間、不相上下,須知王利鋒只是一直在用“天罡劍法”與之相對,最為厲害的“七星劍法”還未使用。楊子玉忽然向后縱身,出掌示意暫停。王利鋒一愣,只得收手,只見楊子玉滿臉驚愕,聽他問道:“你前天晚上吃飯了沒有?”王利鋒不知道這一戰與前天晚上吃沒吃飯有何關系,道:“休得多言,你若自知敵不過我,趕快過去向楊幫主認罪。”楊子玉道:“我會打不過你,笑話!”右掌凝力,靠在左掌之上便向王利鋒打去。王利鋒只覺得這一攻掌風凌厲,似比先前更盛,想要舉劍出擊已然不及,左手“呼”的一聲跟出,兩掌相對,各自后退了數步。王利鋒只覺自己手掌絲毫不痛,但是左臂和肩頭卻是一陣麻木,不知楊子玉這一招是什么名堂。只聽楊岱吼道:“楊子玉,原來你早就偷學外派武功,是不是?”王利鋒猛然醒悟,暗道:“原來這一招不是天華幫的‘排山掌法’,難怪力道不一樣了。”
楊子玉也被王利鋒的身后內力所震,這時道:“哼,楊幫主現在這么說,其實也是對的,我已是毒龍教的弟子,這武功自是算是外派的。”略微一頓,道:“這一招確實不是‘排山掌法’,卻是你們天華幫的武功,名叫‘隔山掌法’。”轉頭問王利鋒道:“你現在是否覺得左臂和肩頭疼痛不安?”王利鋒一驚,也不回答,只聽楊岱道:“混賬,本門何來‘隔山掌法’這么一門武功?”楊子玉道:“你不知道,那也難怪,其實這門掌法是你的好師兄、我的好師伯卜宜洲所自創。”楊岱驚叫一聲,只聽楊子玉續道:“他在侯公祠面壁,閑居十余年,最終自悟了這么一套掌法出來。”楊岱道:“師兄他傳給了你?”楊子玉道:“沒錯,他聽說你對我甚是喜愛,而我在江湖上也頗有些名聲,何況我比起其他的天華幫弟子聰慧一些,再加上他自己并無傳人,就把這門武功盡數傳給了我。”楊岱道:“都怪我瞎了雙眼,對你這般信任,反倒害了師兄他把自己辛辛苦苦所創的武功,傳給了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楊子玉道:“楊幫主這么說,我還是要多謝一下你呢。”大聲對王利鋒說道:“這套‘隔山掌法’,顧名思義,就是不直接打擊中的地方,重點在力道的使用上。我們剛剛對了一掌,雖是手相接觸,但是傷的卻是你的左臂和肩頭。”他哪里知道,王利鋒的“天罡經”修煉得甚是了得,這區區一掌倒是沒有令他受傷。王利鋒道:“既是卜前輩所創的神功,自是了得的了,我也不敢怠慢,這便改用‘七星劍法’討教幾招。”楊子玉聽了“七星劍法”,心頭暗暗吃驚,忽又轉憂為喜,道:“那我便看你能挺到什么時候!”身子向前一傾,逼向王利鋒去了。王利鋒側身一躲,就著楊子玉襲來之勢回劍刺去,使得正是“七星劍法”的第六劍“開陽劍”。這“開陽劍”實是借力打力的劍法,王利鋒知道楊子玉的“隔山掌法”力道尤猛,不敢硬拼,是以用這一劍對敵。
楊子玉大駭,只覺王利鋒這一劍轉瞬之間就變化了數十種招數,輕易化去了自己的掌力不說,還逼得自己無法進招,當真難以匹敵,無怪當年羅大通號稱“羅七劍”了。轉眼又打斗十數回合,葉子明忽然叫道:“楊堂主,你們已經打了八九十個回合了,怎么還沒有取下他的首級?”王利鋒一愣,暗想:“武功半斤八兩之人,若是光明正大地比試,即便是斗上幾日幾夜也未必能分出勝負,他武功尚且不如我高強,想要這么快就取我性命,真是癡人說夢。”卻聽楊子玉一邊進招,一邊回道:“這,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啊?”似是尤為納悶。王利鋒也不理會,繼續用“開陽劍”與楊子玉相斗,那楊子玉又怎能敵得過玄妙無比的“七星劍法”呢?他一個大意,王利鋒見機會來了,挺劍便刺,忽然想到各派掌門要他留了楊子玉性命,以便交給楊岱處置,忙劍鋒一偏,刺中了楊子玉的左臂。只見他衣服立時裂開,鮮血從衣服中流出。
王利鋒劍下留情,在場諸人無一人看不出來,紛紛大聲喝彩不說,還都夸王利鋒做得對。楊子玉鐵青著臉,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自是懊惱已極。想他和王利鋒齊名,疏不料還要王利鋒劍下留情,豈非恥辱一般?只聽武一南問道:“楊堂主,你不是說已經按照我的吩咐都做好了嗎,怎么你還是沒能敵過王利鋒呢?”楊子玉捂著傷口,咬著牙說道:“我確實按照您的吩咐已經做好了。”王利鋒聽了這話,心想:“他們果然是有了什么陰謀。”想得正出神,忽聽有人大叫:“王四俠小心!”猛然一回頭,竟是楊子玉襲來了一掌。原來,楊子玉十分怨恨王利鋒打敗了自己,更看不慣他以名門正派自居,極想找機會一雪前恥,可是王利鋒的武功高出自己一些,要勝的希望不大,眼見王利鋒一個不留神,也不顧自己的傷口兀自在流血不止,騰出右手就是一掌打去。王利鋒只當楊子玉被自己留下了一條性命,已然戰敗,疏不料他會恩將仇報對自己突施偷襲,待得得人提醒時,這一掌已經打到了自己身前,躲避已是不及了。
忽聽得楊子玉“哎呦”一聲大叫,跟著就是“撲通”一聲。王利鋒著實大驚,仔細一看,原來楊子玉被人打倒在地,至于究竟是何人暗中相助自己,卻不得而知。他正想抱拳相謝一番,只聽那馮昊天吼道:“什么人暗中偷襲?”雙手往轎子上一拍,跟著騰空飛起,向自己這邊疾飛而來。王利鋒大駭,情知自己的武功絕非馮昊天敵手,只想如何躲避才好,突覺一個人影晃過,但聽得“啪”的一聲便如龍吟一般,那人和馮昊天兩掌相對。王利鋒只能看到那人背影,也不知他是誰,只見他一席灰袍在身。那馮昊天一掌被接,急忙向后一個筋斗翻轉落地,跟著一掌打向那人,那人身子一傾躲開,不料馮昊天這掌“醉翁之意不在酒”,雖是打向那人,實是要避開那人打向王利鋒。王利鋒只當是有這名高人相助,哪里料到馮昊天會突然打向自己,尚未反應過來,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跟著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一口鮮血隨即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