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仲華聞言笑了笑,卻并不打算開口,坐于他身側的方向卻是讀懂了他的用意,無奈地搖搖頭,不得不開口道:“承蒙各位長輩的抬愛,既然這樣,我便來談談我的看法,誠于教主所言,周副堂主如果能置身事外的話,那么我教無論以何種理由出手,都可稱之為挑釁,所以我們不能與之正面交鋒,以免落人口舌。再說插手的理由,只要合理,理由不用多,一個足矣,江湖上誰不知道李進是我龍吟教的叛徒,殺他可謂是天經地義。既然目標只李進一人,又不能正面交鋒,所以在人數上無需太多,十人足矣,想那圣元教之所以敢在中原武林橫沖直撞,不正是靠那李進嗎,只要除了他,圣元教自然不攻自破。”
言畢方向瞧了瞧楊仲華的神色,波瀾不驚,看不出喜惡,不免有些忐忑起來,因為時刻倉促,自己這些想法并不算深思熟慮,可左右尋思,也找不到更好的法子,不知道楊堂主和教主會怎么看。
其實楊仲華此時的想法倒是被方向給猜中了,這不是一個絕妙的點子,不說能不能洗清挑釁的嫌疑,就說那李進被誅之后,圣元教能不能知難而退還未可知。可為今之計,的確沒有更加兩全其美的辦法,既然決定插手要管有些事情就避無可避。
方華跟楊仲華的想法差不離多少,當即決定道:“就按你說的辦,楊堂主你下去安排吧。”
楊仲華領命,范云奇卻似乎有話要說,方華自然曉得他的不甘,揮揮手阻止他開口,只說道“你不合適,此刻你心里已然有了雜念,我要的是萬無一失,所以這次你留守。”
毫無疑問,楊仲華將這次任務將給了剛剛上任的副堂主方向,方向也已心知肚明,怕是這教主早就打定了主意,人選也早已有數,否則如何解釋只他一個副堂主參與議事?不過這也正是方向所想的,所以當下他愉悅地領命,應道:“十個人選由我自己來選,晚膳過后就出發。”
“不忙,不忙,”楊仲華搖搖頭,眉宇之間隱隱有些興奮,只見他向方向挑了挑眉,笑道:“今天晚上恐怕不會太平,看完熱鬧再走吧。”方華聞言勾了勾嘴角,也頗有些意味地沖著方向道:“不錯,多留一晚,說不定你會多些幫手也未可知啊。”
直到晚膳前,方向還沒有參透楊堂主和教主打的是什么啞謎,待晚膳上桌后,他索性放棄了思考,既然他二人提了這一岔,待到那時候,自然會讓自己知曉,還是少廢點腦筋吧。
晚膳過后,黃子洳已經知道方向要去掖城的事情了,此時的她有些魂不守舍,她早就知道總會有這么一天的,可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還是有些令她措手不及,江湖的險惡她不是不曉得,她倒是希望方向能平穩地度過這一生,可他的身世又注定要面對這些腥風血雨,他今年二十三了,是時候了。這個十幾年來在自己跟前撒嬌耍潑的孩子真的長大了么?
方華自然知道她的顧慮,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無需太過擔心,這次的任務并不兇險,你要對他有信心,況且,我還有另外的安排,保證可以萬無一失。”
“什么安排?”
方華笑了笑,并不想明言,只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龍吟教總壇地處保定城,設在一處深山之中,雖遠離喧囂,卻也別有一番景致,尤其是在這盛夏的夜晚,聽著那蟬啼鳥鳴,偶而傳來時遠時近的幾聲狼嚎,總能給人隱隱地帶來一腔熱血在心頭翻騰般地興奮。方向惦記著想看熱鬧,已時近亥時還賴在楊仲華房里不肯走,楊仲華也不趕他,只不動聲色地和他周旋,就是不肯透露半分。
“趁著時辰還早,去給你干娘辭行吧,今夜她的心恐怕有些不太妥帖。”楊仲華見時辰差不多了,便想辦法要將方向支開,方向聞言愣了愣,方才只記著瞧熱鬧,倒真的是疏忽了,此番是自己十年來第一次離開保定城,干娘那里定是放不下心來,今晚確實有必要去向她辭行。可是這么晚了她怕是已經歇下了,方向有些猶豫不決,楊仲華急于打消他的顧慮,忙道:“你干娘今夜哪里能睡得下,教主此刻還在書房看書,夫人定然還沒睡下呢。”
此話有理,方向不再猶豫,起身便朝干娘歇息之地而去,不想在楊仲華的房門口遇上了“鬼見愁”鳳梧,只得停下腳步,朝鳳梧微微欠了欠身,尊稱道:“師父。”
鳳梧乃細雨堂副堂主,與柳燕歸的英姿颯爽不同,此人生得異常俊美,卻天生不愛干正常之事,成日想得是如何捉弄人,龍吟教上下多數人被他捉弄過,卻偏偏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別看鳳梧長得人神共憤人見人愛的,一旦他下起毒手來,閻王老子也要對他留幾分忌憚。所以,江湖人稱“鬼見愁。”放眼整個江湖,能令他服氣的除了教主方華,恐怕也只有柳燕歸了,那條“龍虎鞭”可不只是擺設。
“哎呀,方副堂主,你可別折煞我了,你我同為副堂主,我又豈敢稱作你的師父,不過是帶你玩了十年罷了。”鳳梧教了方向十年武功,卻從不肯承認自己是他的師父,方向與他熟了之后,也深有同感,卻還是習慣在人前稱他為師父。眼見他言語有些玩笑不恭,不禁腹誹道:你不是教了我十年武功,而是教了我十年如何捉弄人的本事。
方向環顧四周,堂道上空無一人,遂放下表面的恭敬,不由打趣道:“你少在我面前打官腔,你等著我得勝歸來奪了你的心上人!”
這回換鳳梧啞口無言了,他在龍吟教可謂能呼風喚雨,只唯獨有一件事令他終日寢食難安,他中意了一位姑娘十年之久,到至今都不敢開口,原以為此事能爛在自己的肚子里,卻不想被朝夕相對了十年的方向察覺。此刻被他突然提起,忍不住激起了想要殺人的沖動,卻又發作不得,只得狠狠地瞪著方向,恨不能用無數把眼刀滅了他!
方向心里得意,卻也懂得見好就收,真惹火了“鬼見愁”可沒好果子吃,于是沖著他抱拳作揖,恭敬道:“師父您慢走,我得去找干娘去了。”
黃子洳果然還沒歇下,方向到的時候,她還在看著盯著一盞燈在發呆,方向輕嘆一口氣,走上去坐在她的身旁。兩人沉默了一刻,方向突然開口道:“干娘你怕嗎?”
“我不怕!”雖然不知他話為何意,黃子洳還是回答道。
方向點點頭,笑道:“我也不怕!”二人相視一笑。黃子洳覺得整晚沉重的心情輕松了不少,卻還是忍不住叮囑他,“萬事小心,莫要干娘擔心,你已有十年沒有下山了,這城市里沒有你想象地那么簡單,凡事多和師兄弟們商量。切記,遇到皇室里的人能躲就躲,躲不過也萬不可透露了身份,他們對龍吟教恨之入骨,定不會輕饒了你。”
干娘言語中的殷殷關切之情令方向感動不已,這些事其實她不提自己也心里有數,但從干娘的口中講出來,卻重于千金,這些話于干娘來說是一種囑咐,于他來說,卻是一種牽掛。“干娘您放心,向兒自當謹記,您就等著我回來幫您做壽吧。”
母子二人的交談漸漸輕松起來,遠遠地還能偶爾聽到傳來幾聲笑聲,在這臨近子時的夜晚,仿佛誰都沒有睡意,方向依依不舍地跟干娘道別,想去楊仲華那里探探風聲,豈料才將干娘的房門關上,就覺眼前一閃,一個黑影在他眼前掠過,這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