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節前往青州

一日之計在于晨，清晨的嬌花還帶著露珠，是最堪憐惜的。

王魁戀戀不舍的從那張寬敞的大床上翻身起來，一邊讓舒揚舒月兩個小丫頭伺候自己更衣，一邊在敫桂英的臉上輕輕吻了一下。

她昨天晚上在一場史詩級別的戰役中受創嚴重，午飯之前看來是起不來了。

所以，王魁只好一個人喝了點粥，吃了些醬菜當早飯，就去帥府后堂找張叔夜議事。

“王公子早。”他剛一出門，就遇上了“正巧”在回廊上“散步”的唐靖。

“早啊。”王魁和他打了個招呼：“去見過吳縣尊了嗎？”

“已經見過了。”唐靖滿臉堆笑：“吳縣尊嫌棄我是個粗人，又把我塞到王公子身邊，求王公子教我些做人的大道理。”

呵呵，唐靖要算是粗人，那天底下真可以沒有“細”這詞了。這個獨眼龍雖然大字不識幾個，卻有一股任俠之風。每次王魁看見他，都能想到唐詩里的那些仗劍白馬游天下的游俠兒。這樣的人，在宋人中卻算是個另類。兩宋前后三百多年，赫赫有名的，恐怕也就不過一個辛棄疾如此了。

“唐兄不嫌棄小弟是個窮酸書生，小弟那真是求之不得。”王魁喜滋滋的抱拳拱手：“唐兄，有禮了。”

宋代文士地位極高，唐靖自然受不得他的禮，趕緊側身閃開，兩人又是你推我讓半天，才并肩往后面走去。

走到了個僻靜無人處。唐靖悄悄的對他道：“昨天我和那些汴京的軍卒一起喝了酒，探明了他們的虛實。”

“哦，他們是什么來歷？”

“這次殿前司廣勇軍總共來了三個營，一共一千二百人。名義上是為了平定梁山水寇，給張濟帥增強實力而來，實際上他們是為了護送一位大人物過來。”

“大人物？”王魁鎖緊了眉頭：“是誰？”

唐靖左右看看：“聽說好像是高太尉的家眷……王公子，會不會……”

王魁腦海中又浮現起了那個提著馬鞭的火紅色少女的聲音，不由得苦笑一下，難怪金兵破宋功汴梁如此輕而易舉了。高太尉這個殿前司都指揮使能把殿前司禁軍拿來給自己的女兒做儀仗隊，由此可見國家軍紀敗壞成了什么樣子。時人都說，汴京禁軍不過一群武裝把戲團看來果然不假。

唐靖卻還不知道這其中的關節，還以為是自己把高太尉的那個干孫子給打了，人家找上門來，顯得有些惴惴不安，王魁倒是輕松，拍了拍他的胳膊：“唐兄不必擔心，人家只是出來游山玩水的，與我們無赦，這事情我自己會去料理的好，你就安心的吃飯，安心的睡覺，再過幾日，我們一起出發去青州好了。”

說話間，已經到了后堂門口，皂隸放了王魁進去，而唐靖則被攔在門外。王魁朝他揮揮手，自己一個人走了進去。

還是昨天的那間白虎節堂，他熟門熟路的繞到后間，只見后面空蕩蕩的一片，昨天一起談笑風生的幾位方面大員都不見蹤影，想必都是各自歸了官署辦事。不禁就嘆了一口氣，想自己后世不過是個區區賣保險的推銷員，除了在電視上看新聞，什么時候見過這么多的大員齊聚一堂？更不用說還和他們一起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了。

“王公子因何嘆氣啊。”張叔夜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了過來，王魁趕緊回身見禮：“見過張帥。學生只是感慨自己生平機遇而已。”

“哦？你的那一首《自嘲》做的很不錯，我還記在心里，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蕭索意境躍然紙上。只是王公子你自己并沒有消沉不是。不然的話，你現在應該是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就不會站在這里和某一起商議軍國大事了。”

王魁臉紅了一下：“都是眾位大人抬愛。”

兩人分開賓主坐下，王魁又從懷里掏出幾張圖紙：“這些也還都是我在路上設計的火器圖樣，這一種叫乾坤八方宇宙大霹靂掌心雷，可以挑選善于投擲之健兒以臂力投出，內有火藥外殼為鐵制，鐵殼與火藥之間混雜魚目大小的鉛丸，一旦炸開，對于未披甲的步卒，殺傷力巨大。”

“還有這一種，名為金光十里火焰彈，形狀如西瓜，內灌猛火油，封口處用臘，內有引線插入藥囊之內，以投石炮發出，可以制造火海一片，在水上最是實用。”

“另有一種，名喚暮靄重重硝煙彌漫彈，不發火不爆炸，卻能發煙，若是配合風向使用，可以抵擋百萬大軍。”說道這兒，王魁邪邪一笑：“學生不才，從幾個中藥鋪子討了些方子，配了幾種燃燒起來能讓人涕淚俱下的藥物，到時候濃煙順風而去，敵人連咳嗽帶打噴嚏還順風流淚，頓時就沒了戰斗能力，大軍揮戈而下，正好一舉殲滅。”

此外，王魁又向他一一介紹了幾種自己苦思冥想出來的特殊武器，每一種都起了一個八面威風而且還典雅好聽的名字。這也是他從小聽評書留下來的毛病，改不了了。

張叔夜老于行伍，聽完之后覺得這些果然都是軍國利器，不由得大為贊賞，心里也認定自己把他放去督造火器這件事情沒有錯——雖然這個名頭被老包搶走了，不過沒有關系，剿匪的主帥還是他沒錯就可以了，到時候功勞簿上調度指揮，任人唯賢的功勞少不了還是張帥的。你老包嘛，最多也就是個秉承帥令，勤懇配合的功勞而已。

這一個大黑臉一個小白臉相對而笑，各自都笑的賊兮兮的。忽然就聽到一聲少女的嬌詫：“好不要臉，打仗就應當是以堂堂之陣擊煌煌之師，你這樣又是火攻，又是放毒，算什么好漢。”

一聽到這個聲音，王魁的臉又疼起來了，他不禁埋怨的看了張叔夜一眼，卻見這黑臉漢子也扭捏起來。再回頭，卻見到一身馬裝的高蕓已經傲氣沖天走到了面前，只見她朝著張叔夜抱拳行了一禮：“嵇仲大哥。”

“哎。”張叔夜這死不要臉的，還真就認了高蕓這個比他女兒還小的做了妹子，這真是連王魁都看不下去了：好你個張叔夜，你這樣濃眉大眼的你也投靠高太尉了啊，難怪要拼命剿滅梁山賊呢。

“大哥，不必聽這小白臉胡說八道。”高蕓很輕蔑的看了一眼王魁畫的圖紙：“我帶了三營禁軍，都是汴京的精銳，用他們擺開陣勢剿滅梁山賊，一定是易如反掌。”

張叔夜還好，咧著嘴打哈哈就想把這事情糊弄過去了，王魁卻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就你的那些武裝把戲團？我雖然只去過一次汴京，但也知道那些家伙，叫他們疊羅漢、舞獅子還可以，上陣打仗……非要了他們老命不可！”

宋徽宗好大喜功，又喜歡熱鬧。高俅主持殿前司期間就揣摩圣意，停止了殿前司禁軍的軍事操練，改為訓練舞獅舞龍疊羅漢這些江湖把戲。還真別說，這些東西看起來熱鬧極了，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的，比神宗皇帝折騰十幾年搞出來的步軍操典馬軍操典在觀賞性上是提升了不止一點半點，當然，至于實際作戰效果嘛……看看這些大爺，連發餉錢都要家里的老婆孩子去領，也知道他們能打什么樣的仗了，不然也不至于在區區六七年之后就被幾萬金兵打的落花流水，城破國亡。

可是這話對別人說的，對高蕓卻是說不得，因為她爹爹就是搞出這一套花樣來的高太尉，你王魁這樣說，那不就是打人的臉嗎。登時她就柳眉倒豎，只恨這回手上沒有帶了馬鞭過來，不然定然要好好的抽這個小白臉一頓。

張叔夜見高蕓高大小姐又要發飆了趕緊出來打圓場和稀泥：“王公子，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怎么說人家也是客軍，雖然剿匪大業是我們京東路責無旁貸的事情，不過既然人家客軍遠道而來助拳，這么說人家總是不好……”

先給這邊打了五十大板，張叔夜又對著高大小姐開炮了：“高小姐。這里畢竟是白虎節堂，軍議重地，你一個女孩子家隨意進出總是不好……王公子將要到青州去辦一件事關剿匪大業的重要事情，你可否帶一營精銳禁軍隨他同去，保護住王公子的安全，將來就是大功一件。”

王魁一聽就連連搖頭，怎么，還要把我這個暴力女放一塊兒？我可不樂意，可是他還沒有說出聲來，人家就先扭扭捏捏的說道：“人家才不要什么記功呢，人家一個女兒家，官家又不會賜個官做。”

張叔夜存心逗她：“可是，官家可以賜你夫君一個官做啊。”

“大哥！”高蕓嗔怒著拍打了張叔夜一下，王魁終于相信這個黑臉大叔是個惡趣味的傲嬌少女控的真實面目了。

商議停當之后（王魁的抗議聲被濟帥大人無視了），張叔夜就給王魁定下了行程，剿匪大業刻不容緩，王魁明日一早就要啟程去青州，而他的全程安全都要交給高蕓手下的那只不靠譜的“精銳禁軍”保護——反正王魁是打好了主意，靠他們真心不如靠自己，把唐靖帶上，萬一遇上了什么變故，找唐靖絕對比找那些馬戲團的演員們要靠譜的多。

好在濟帥大人還算有些兒人情味，沒有叫他當天就出發，還容他回家依依不舍的和小別勝新婚的桂英再度告別。得知王郎又要出門的消息，自敫桂英以下，梅香、舒月舒揚都抹了鼻子，好好的一場晚宴都被弄得慘兮兮的。當然，這并沒有影響到當晚王魁與桂英的魚水之歡，反而卻可以說是更加的……嗯，驚天地，泣鬼神。

次日一早，王魁神清氣爽的從床上爬起來，梅香伺候洗漱，舒揚端上早餐，雖然簡單但是有滋有味，敫桂英坐在他身邊，戀戀不舍的幫他整理著形狀。王魁不斷的開玩笑，試圖沖淡一點這離別的愁緒，可是好像用處不大，等到門外唐靖來呼喊的時候，王魁甚至都看見了老忠伯悄悄的用袖子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忽然莫名的，王魁的心里涌起了一種感動，感覺到這些實際上與他相差了八百年的古人，仿佛就是和自己一起成長，一起長大的親人一樣，自己的喜怒哀樂，也就是他們的喜怒哀樂，而他們的情緒也會感染到自己的波動。

“好了，好了。”他勉強擠出來一點笑容：“我只是去青州，路程不遠，有空就會回來看你們的。”他捉起敫桂英的手：“等著我，回來時候會給你帶些好東西的。”

“相公……”敫桂英欲言又止，梅香的眼角也都紅了，王魁伸手在她的小臉蛋上摸了一把：“好了，都是大姑娘了，還這么容易哭。等少爺回來，給你帶好吃的糕點。”

“我……少爺……”梅香真的要哭了，王魁忽然覺得自己笨嘴拙舌的，連幾個女孩子都勸慰不好，正好門口唐靖又在呼喊了，他便乘機道：“時候不早了，我真的該走了。”說著，站起來拿起心里就要走。

“妾身……”敫桂英拉著他的衣袖：“送相公一程。”

王魁點點頭，扶著她的肩一同走出去，梅香默默的跟在后面，一句話兒也不說。走到外面，唐靖已經收拾好了行囊，王魁把自己的行李也交給他轉身對桂英等人道：“都回去吧，我和唐大哥一起上路就可以了。”

敫桂英眼含著淚水，正要再說幾句噓寒問暖的話，卻聽到回廊的那邊傳來了一個脆脆的女孩子聲音：“啊，大壞蛋，這就是你的家眷啊！鶯鶯燕燕，還真不少呢。”敫桂英和王魁一起回頭望去，只見一個一身勁裝打扮的女孩子正手提著馬鞭款款而來。敫桂英心里就犯了糊涂：這個女孩子到底是誰呢？怎么這樣的野性？王魁一看，卻不住的冷汗涔涔下流：壞了，這個小姑奶奶怎么又跑出來了……張叔夜啊張叔夜啊，你家的院墻又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