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搖頭笑道:“我還有事,你們去吧!”
黛玉斜了她一眼道:“寶姐姐很忙,云兒,我陪你去!”
湘云抱著黛玉道:“好姐姐!”
彼時大家興起,三春也被竄掇著一齊去,賈母千叮萬囑,命小廝好生跟著,不準走遠了,幾姐妹這才打扮得花枝招展去逛街集。
街上人來人往,煞是熱鬧,黛玉來到北方,這是第一次逛集市,只覺得入眼之物無不新奇有趣,不覺被雪雁拉著多逛了一會,早已香汗淋淋,嬌喘微微。
雪雁指著一間酒樓道:“小姐,咱們上去歇歇,喝杯茶吧!”
黛玉抬頭看到一張烏木鑲銀的大匾,上面刻著三個清峻挺拔的字:怡香樓。
兩邊又有一對聯:
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兩行大字寫得剛勁清瘦,意在疏朗俊逸,形如屈鐵斷金,工整而不板滯,勁健而有彈性,露其精而不失其神。
黛玉先看其名,不由得微微一愣,這名字好像在哪里聽過?又賞其字,點頭贊道:“只看這對聯便是主人是極風雅之人,大有出世之態!”
話末說完,便被雪雁拉了進去,那掌柜的一見黛玉進來便殷勤地迎上來說道:“兩位姑娘,我們東家早已等候兩位姑娘多時,請跟小二這邊來。”
黛玉疑惑道:“我并不曾認識你們東家!”
雪雁卻道:“去了小姐就知道了!”
掌柜將二人迎上三樓的雅間,推開雕花檀香門,然后悄無聲息的退下。
室內靜雅整潔,擺著文竹盆景,四面的門關了三面,只打開后門,正對著一池碧水,隔絕了街面上的熱鬧,令人恍若進入另一個世界。
轉目到房中間,一張四方的八仙桌上擺著幾道素菜,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正含笑看著黛玉。
四阿哥一身月白長袍,面色清冷中帶著一縷曖意,淡雅而閑適,和十三相對而坐,十三則是一身錦衣,更襯得英俊富貴,此刻正眨著眼頑皮的笑。
黛玉方知上了雪雁的當,再回頭時哪有雪雁的影子,只得緩步上前,微微一福:“參見四王爺,十三王爺!”
十三拍手笑道:“我今天方知什么叫步步生蓮了,快過來坐下!”
黛玉斜看了十三一眼,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十三立刻作出怕怕的表情,四阿哥含著一縷淡笑,等二人打完眉眼關司,這才問道:“身體可好些了?”
黛玉在他面前總感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手腳也不知往哪里放好,見他問話,忙正襟危坐,老老實實地答道:“好多了!”
四阿哥點點頭,挾了一片芙蓉雞片放在黛玉的碗里:“太瘦了!”
黛玉正在出神,傻傻的接過四阿哥送來的雞片抬頭問道:“啊?”
四阿哥看她皺起秀氣的長眉,貝齒輕輕咬住紅唇,鮮艷得能滴出水來,一臉迷茫的樣子,心情大好,只是微微笑著看著她并不吃菜。
黛玉有些窘了:“怎么不吃?”
十三笑道:“秀色可餐!”
黛玉暗怪他多嘴,冷不防用力踩了他腳一下,十三臉色變形,又不敢叫出聲,霎那間表情十分豐富。
黛玉忍不住哧一聲笑了,歪著頭斜眼看著十三,誰叫你壞!
四阿哥面上不露聲色,暗中卻早被黛玉的絕世風姿傾倒,只覺她一顰一笑無不天生媚態,一身石青繡纏枝番蓮的衣衫襯出纖弱的身材,及腰的青絲軟如清風,把人的心緊緊的纏住,梨渦淺笑,明眸皓齒,天真可愛中透著雅致迷人,真有一種秀色可餐的感覺。
不過,他看了看礙眼十三,覺得他此刻應該呆在別處,開口道:“十三,去瞧瞧有沒有人來找我!”
十三正笑得歡,忽然聽到這不像幫忙的肯定句,不甘的起身,瞪了一眼四阿哥道:“四哥,你別老繃著臉,嚇著了林姑娘……”
“還不走?”四阿哥喝著茶淡淡地說。
十三知道再不走就要倒霉,對著黛玉求救的眼神作了一個愛莫能助的姿勢,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四阿哥情贈玉梳,寶哥哥賠禮和好。
逛街集雪雁引路,怡香樓三人會面。
十三一走,一時間空氣有些靜默,黛玉低頭絞著帕子,偷眼看了一看四阿哥,只見他不急不忙的喝著茶,只得把眼光盯著地面,細細的數那青棱花磚上有幾條紋路。
數完之后得出的結果是一共有二十八條紋路,但四阿哥仍末說話,黛玉有些忍耐不住,一咬牙抬起頭如赴死一般瞧著四阿哥道:“四爺若是沒事,我可要走了!”說著站起身。
“你在那府里過得不痛快?”使出殺手裥后四阿哥這才不急不緩的開口,聲音雖平淡,眸子里卻透著淡淡的關切。
黛玉方重新坐下,輕輕的搖搖頭:“并沒有,你聽誰說的?”
四阿哥掏出一張素箋道:“若不是不開心,怎會傷春悲秋,作這凄涼之詞?”
黛玉一瞧,正是自己昨晚寫的秋窗詞,這才想起一早起來就沒找到這詞,以為紫鵑順手收起來了,不料雪雁這丫頭如此手快,竟給了四阿哥!
想到這里,不由得心里一急,劈手去奪那字箋,嚷道:“胡亂寫的,見不得人,快還我!”
四阿哥看似漫不經心,卻是恰到好處的一縮手,把字箋放在懷里輕笑道:“雖見不得人,我可看上了,作個見證,瞧你以后還撒謊不?”
黛玉不料四阿哥竟有賴皮的一面,只得不甘的坐下,小聲道:“一個爺們還賴人家東西,羞!”
四阿哥裝做沒聽到,替黛玉倒了一杯碧螺春,方正色道:“我已命人到蘇州去照顧林老爺,他雖病體纏綿,但總算無大礙,你不必憂心家里。賈府雖是大家,但難免有權大壓人,奴大欺主的現象,若你住不慣,我有一處外宅,極為清靜,可以靜養之用!”
黛玉感激他照拂父親,起身要謝,四阿哥平托住她的胳膊淡淡地說:“若謝,便見外了!”
黛玉心道我與你無名無份,平白無故的住了你的外宅,這算怎么說?你難道不知眾口爍金,人言可畏?想是如此想,終不忍說出來傷了四阿哥的好意,半晌款款地說道:“四爺本是好意,但黛玉來到這里,自然是住在親友家中,若離了祖母住出去,究竟不成個體統,再則父親也有讓我入世之意,因我無兄弟扶持,一點世事也不懂,末免以后寸步難行,恕黛玉辜負四爺的美意了!”
四阿哥聽完,默默地以指叩著桌面,清脆的響聲一聲一聲敲在黛玉的心上,四阿哥面上看不出喜怒,但黛玉能感覺到他內心的失落。
四阿哥看著黛玉,雖有心說以后有我來照顧你,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是淡淡的點點頭:“那隨你,如果有事,記得找我!”
平淡的一句話讓黛玉倍感溫馨,他不愿讓自己為難,卻也想盡一份情意,只能是如此結果了!
“東西可好用?”四阿看看了一眼黛玉的柔順青絲突然問道。
黛玉青絲如煙,斜插著一只白玉珍珠簪,簪頭有細細的小珍珠流蘇穿成串,隨著動作輕輕的晃動。
聽到這一句,她略怔了一下便解其意,粉面羞紅如桃花,貝齒輕咬著紅唇道:“嗯!”
四阿哥還要說什么,忽然聽到樓下一陣喧嘩,一個趾高氣揚的聲音大叫道:“三樓有人訂了?爺今天就是要上三樓,看看誰這么大膽,敢搶爺看上的位置,讓開!”
接著聽到桌椅翻倒,有人呼痛的聲音。
四阿俊眉微皺,拉著黛玉的手道:“是太子,先到屏風后面躲一躲!”
柔若無骨的柔荑突然被一個干燥溫曖的大手覆蓋,黛玉的心砰砰的跳了起來,但看四阿哥恍若無事的樣子,又不好掙脫,只得任他握著。
四阿哥將黛玉帶到一座百鳥朝鳳的屏風后面,這才整整衣冠,走了出去,依舊神態自若的自斟自飲。
黛玉常聽父親說太子驕縱蠻橫,欺行霸民,今日末見其人,只聞其聲但覺得此言非虛。
還末想完便聽到門被咚一聲推開,她透過花眼悄悄向外看,只見一個錦衣公子,生得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偏偏身上有一股脂粉之香,一雙桃花眼頗有陰狠之色,本人清俊的人物,卻讓人看了極不舒服,反不如四阿哥這清俊挺拔之姿讓人覺得舒爽。
他一進來就得兇巴巴地叫道:“是誰呀?是誰敢占爺的位……哦,原來是四弟!我當是誰呢?”
太子哈哈大笑著走了過來,四阿哥只得站起身道:“太子吉祥!”
太子大大咧咧的拍拍四阿哥的肩道:“你倒會享受,悄悄的跑這里來吃酒,莫不是約了什么美人?嘿嘿嘿……”
四阿哥身如青松,不動不搖,淡淡地道:“太子說笑了,只是偶然來喝酒罷了!”
太子拿起黛玉用過的杯子聞了聞,大口吸氣道:“好香好香,非佳人不能有之香味,你還敢抵賴,佳人呢,快帶出來給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