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紫麒麟猜想（2）

岡日點頭道：“是的，光軍的消失是很突兀的。那些戈巴族人在光軍走了之后，生活很是悲慘，他們自詡為被流放的民族，原本該保護(hù)他們的士兵——戈巴族和吐蕃王朝的最強(qiáng)支柱，就那么消失了。王朝大廈傾覆的同時，戈巴族也遭到極大的打擊，能夠殘延至今，也算是一個奇跡。”

岳陽心中充滿了疑問，只聽卓木強(qiáng)巴道：“謝謝你，這些信息對我們來說，真是太重要了……”

“等一等！”岳陽突然打斷，他滿臉疑慮，看著岡日，嚴(yán)詞詢問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卓木強(qiáng)巴和胡楊隊長都是一愣，看向岳陽。岳陽道：“強(qiáng)巴少爺，這里面有問題。你想想，為什么他會知道這么多事情？這些事，我們研究調(diào)查了這么久，可是卻從未聽說過的！在那些前人研究的資料中，也沒有提到過。”他又面向?qū)盏溃澳闶菑哪睦锏玫竭@些消息的？你為什么會住在我們上山的路上？你究竟是誰？你……”

卓木強(qiáng)巴制止道：“夠了，岳陽，不要胡亂猜疑，你……你太沒有禮貌！”他不知道該怎么批評這個愛刨根問底的小伙子，更糟的是，他也產(chǎn)生了和岳陽同樣的疑問。

岡拉一見這個年紀(jì)不大，又不是很熟的小伙子敢質(zhì)疑岡日，它霍地就站在了岡日身前，這次，眼里閃過凌厲的殺氣，明明站著沒動，卻給人感覺它隨時會撲上前來。不知道為什么，岳陽竟然感到有些害怕。

岡日一抬手就按住了岡拉，哈哈笑道：“小伙子，你們調(diào)查研究帕巴拉和光軍才有多少年？”

岳陽一時語塞，岡日道：“我聽說，當(dāng)年探聽到帕巴拉神廟的人，不過是從說唱詩人口中聽到了一段傳說，真正追溯起來，還不到兩百年歷史，而我們國人得知帕巴拉的時候，已是清末民初，堪堪百年而已。你可知道，我們家族和光軍糾纏在一起的時間，已經(jīng)超過了一千年！一千年哪！從他們失蹤的那一天起！”

岳陽突然想到了什么，肅然起敬，道：“你……你就是戈巴族后人！”

岡日微笑搖頭道：“小伙子，別那么自信，這次你就錯了，我不是戈巴族后人。”他難掩臉上的蒼涼，嘆息道，“但是我們家族，卻背負(fù)了和戈巴族后人同樣的命運，所以，我能感受到那些被遺棄在高原的戈巴族后人的遭遇。他們經(jīng)歷的一切，和我們家族的經(jīng)歷，應(yīng)該是很相似的。”

岳陽道：“你們究竟是？”

岡日露出悲痛的神色，岡拉嗚嗚著，用大腦袋抵在岡日胸口，輕輕地蹭著。胡楊隊長道：“夠了，岳陽，每個人都有他的秘密……”岳陽停止了詢問，突然回憶起呂競男曾經(jīng)指導(dǎo)自己時說的話來：“記住，岳陽，每個人都有他的秘密。你在詢問時，必須分清楚什么時候是在審訊敵人，什么時候是在和朋友對話。詢問，也需要很高的技巧！”

就在卓木強(qiáng)巴不知道怎么向?qū)毡磉_(dá)歉意時，岡拉突然自岡日懷里站起，警惕地望著門外，耳朵也豎了起來，微微轉(zhuǎn)動，似乎在捕捉空氣里的信息，忽地對岡日吠了一聲，聲音如此響亮，連卓木強(qiáng)巴都被嚇了一跳。

岡日從悲痛中猛地醒來，對岡拉道：“要開始了嗎？”岡拉回應(yīng)了兩聲，岡日手一撐從床榻上跳下，對卓木強(qiáng)巴道：“現(xiàn)在不談這些，我?guī)銈內(nèi)タ磮龃髴颍ＷC你一輩子沒見過。我拿點東西，岡拉，把門打開。”

靈獒海藍(lán)獸

岳陽靠門最近，原本打算去開門，沒想到岡拉輕輕將他擠開，搶先一步撲到門前，身體一躍，立起來，把門閂一扒拉就打開了門，沖向了那廣袤的綠野。

岡拉歡騰著奔跑了幾步，回過頭來，只見那雪白的身體輕快地行走在凜冽風(fēng)中，直與那青草藍(lán)天白云融為一體，岳陽腦海中竟閃現(xiàn)出一個詞來——“英姿颯爽”！

沒錯，英姿颯爽！此時的岡拉氣宇軒昂，銀白色的皮毛閃現(xiàn)出緞子一般的光澤，緊緊地包裹著流線型的身軀，沐浴著陽光，就如同天空的云朵輕輕掠過草場。

那輕快的步伐好似貴族馬踏起的盛裝舞步，更似捧著潔白哈達(dá)的藏族少女在草原上翩翩起舞。好俊秀的一頭藏獒，岳陽一時看得癡了！

卓木強(qiáng)巴輕輕拍在岳陽肩頭，道：“很漂亮吧！”

岳陽嘆息道：“我真不敢相信，世間還有這么美麗的犬，真是天工造物！”

岡拉奔跑過來，繞著卓木強(qiáng)巴的腿邊轉(zhuǎn)了兩圈，岳陽看它，它卻扭過頭去，不拿正眼看岳陽。岳陽道：“它好像不喜歡我呢。”

卓木強(qiáng)巴笑道：“誰叫你一見面就說人家很跩，岡拉可是記著你說的話呢。”

“不會吧！”岳陽睜大眼睛道，“‘很跩’這么抽象的詞它也聽得懂？”

卓木強(qiáng)巴道：“你沒看過科學(xué)家的分析報告嗎？普通成年寵物犬能擁有人類三四歲孩童的智商，像獒、狼犬這些大型犬科動物更是擁有人類六七歲兒童的智商，如果加以訓(xùn)練，它們可以達(dá)到人類十一至十二三歲的小孩智商水平。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你認(rèn)為她還有什么聽不懂的？特別像岡拉這樣的靈獒海藍(lán)獸，它的智慧，恐怕比你想象的還要高，和它接觸久了，你就知道它能帶來怎樣的驚喜。”說著，卓木強(qiáng)巴微笑起來，似乎想起了往事。岡拉蹲坐在他旁邊，眺望著遠(yuǎn)方，不時扭過頭去朝屋里一長一短地嗚鳴。

岳陽看岡拉的樣子，似乎在催促岡日，他想了想，又道：“我記得我說的是普通話，難道它還能聽懂幾種語言？”

卓木強(qiáng)巴道：“如果是簡單的命令，哪怕再多幾國語言，岡拉也記得住。不過平常說話，它未必只用耳朵聽，它可以靠觀察你的動作、表情，傾聽你的語調(diào)語速，還有，它能嗅到你說話同時身體散發(fā)出來的信息素，捕捉你的心跳頻率和汗腺分泌，就好像測謊儀一樣。它能觀察到你的真實心態(tài)，是輕視它，贊美它，討厭它，或喜歡它。在神話傳說中，靈獒海藍(lán)獸是一種可以猜測人內(nèi)心世界的通靈動物，甚至你還未開口說話，它就已經(jīng)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了。”

岳陽忍不住又看了岡拉一眼，岡拉早早地就換了個方向蹲著，背對岳陽，神態(tài)昂然地將目光投向遠(yuǎn)方。卓木強(qiáng)巴道：“你真心誠意地向它道個歉，岡拉會原諒你的。是不是，岡拉？”

岳陽好一陣愕然，在強(qiáng)巴少爺鼓勵的目光下，他試探著道：“那個……岡拉小姐，這個……，是我不對，我，我，我，我前面說的話，太沒禮貌了……你能原諒……”

話音未落，岡拉站起身來，對著石屋又叫了兩聲。岳陽看著卓木強(qiáng)巴道：“這……”

卓木強(qiáng)巴笑道：“好了，它已經(jīng)原諒你了。岡拉不是小氣鬼，是吧，岡拉。”岡拉嗔怒地望了卓木強(qiáng)巴一眼，鼻腔里“嗯嗚”一聲長鳴，分明在說：“你這人，怎么竟幫著外人說話。”

岡日拎著一個小包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出來，嘴里念道：“催，催，催，再急也要把家伙帶齊不是？”

胡楊隊長緊隨其后，語氣誠懇道：“你再考慮考慮？”

岡日卻好似沒聽見，對岡拉一揮手，道：“我們走。”岡拉帶著大家繼續(xù)往南行。

“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啊？”岳陽問道。

岡日神秘地一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你們一定會感興趣的。”他向卓木強(qiáng)巴遞了個眼色。

岳陽沒想到這位大叔還玩神秘，老大沒趣地不再追問。胡楊隊長似乎還氣不過岡日拒絕他的邀請，也沒說話，氣氛一時沉悶，他們四人就靜靜地跟在岡拉后面。

岡拉速度極快，它似乎不愿意停下慢慢踱步，總是飛快地向前跑一段距離，然后飛快地跑回來，好讓大家能跟上。看著它那縱橫馳騁的身影，岳陽突然生出一絲感悟，他也想像岡拉那樣在藍(lán)天白云下自由地奔跑，盡情地呼吸這自由的空氣，然后躺下來，身心都舒展開，與大草原融化在一起。

沒多久，岡拉的毛色就開始起了變化，那種令人心碎的顏色，如夢如幻，那驕傲的，自由的，奔跑著的身影，仿佛隨時能踏云而起，直沖云霄。那一刻，它的確是從天界不小心流落到人間的神獸。

岳陽贊道：“好美的顏色。這，這究竟是一種什么顏色啊？”岳陽搜腸刮肚，卻找不出一個好的形容詞，只能沉醉于那種美麗的色彩。

胡楊隊長也驚嘆道：“從來沒見到會變色的獒，它是怎么做到的？”

卓木強(qiáng)巴道：“導(dǎo)師說，這或許是和汗血寶馬差不多的生理機(jī)能造成的，就像人生氣了會面紅耳赤一樣，當(dāng)海藍(lán)獸開始急速奔跑時，那皮毛下的皮膚會因運動而使毛細(xì)血管充盈，皮膚改變了顏色，影響到銀色的毛發(fā)，加上天氣、光線的反射折射等多種因素共同作用，就呈現(xiàn)出我們看到的這種色澤了。海藍(lán)獸善于奔跑，它們喜歡奔跑，在所有犬科動物中，除了紫麒麟，它們就是跑得最快的，而且它們能將這種急速持續(xù)下去，耐力可以像戰(zhàn)馬一樣持久。傳說里的雪山女神賜予它們?nèi)N祥瑞：賜予它們妖冶的海藍(lán)色皮毛，比那藍(lán)寶石還要誘人；賜予它們云朵一般輕巧的身體讓它們能自由地奔跑，成為追風(fēng)的精靈；賜予它們一顆聰慧的心，使它們可以讀懂世間一切語言。”

岳陽咂舌道：“我也想養(yǎng)一頭海藍(lán)獸啊。”

卓木強(qiáng)巴笑道：“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在小獒長大之前，沒有人會知道這是只什么獒，甚至無法和普通的小狗區(qū)分開來。”說到這里，他不禁憐憫地看了岡拉一眼，想當(dāng)年，岡拉也是一只人類棄獒呢。

又走了一段路，岳陽開口問道：“岡日普帕大叔，我們要去的地方是不是很危險？”

岡日道：“沒錯，是有些危險，不過只要小心就不會有問題。”

胡楊隊長道：“這里風(fēng)和日麗，也沒聽到有什么野獸嚎叫，你怎么知道有危險？”

岳陽道：“胡隊長你忘了？來的時候，瑪保說過有的地方危險。”

岡日道：“嗯？你們是從瑪保的村子里來的啊，我還以為是強(qiáng)巴拉直接帶你們來的。”

岳陽道：“不是，是瑪保帶我們來的，不過半道他就折回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

卓木強(qiáng)巴微笑道：“我看他有些怕岡拉哦。”

岡日笑了笑，道：“是，幾年前他家里丟了羊，在還沒有調(diào)查清楚的情況下他來質(zhì)詢過我，當(dāng)時爭辯得很激烈。岡拉可不允許別人到家門口來吵架，我一時沒喝止住，就讓瑪保受了點驚嚇。后來我?guī)退蜒蛘业搅耍驳懒饲福撬姷綄鸵恢庇行呛恰！?

“岡拉很厲害嗎？”岳陽看著前方飄逸的身影，總不能將那個把頭埋在卓木強(qiáng)巴懷里撒嬌的大狗與厲害二字聯(lián)系起來。

岡拉好像聽到了風(fēng)聲，掉過頭來，對著岡日不滿地吠了兩聲。岡日道：“別小看我們家岡拉，人家都說母老虎發(fā)威怎樣怎樣，要是岡拉生起氣來……”

岡拉一聽急了，沖上去咬住岡日衣擺，不停地甩動，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喉鳴，那威脅的意味更濃了，分明在說：“不準(zhǔn)再說！不準(zhǔn)再說了！”

岡日大笑道：“好了，好了，不說，不說了。其實岡拉溫柔起來，沒有人比它更知心了。”岡拉這才松口，一溜煙跑遠(yuǎn)了，岡日凝望著岡拉的背影，眼中飽含深情。看著岡日眺望岡拉的眼神，岳陽似乎有些明白了，難怪強(qiáng)巴少爺借不走岡拉，岡拉就是岡日生命中的一部分啊，別說一天，哪怕一刻，他也離不開岡拉。沒有岡拉，那岡日怎能獨自在這孤寒的雪山腳下一待就是十幾年呢。

又南下走了十幾分鐘，他們漸行漸高，已踏入大山溝壑之中，不知身在何處了。岳陽看了看周圍的環(huán)境，辨認(rèn)著方位道：“我們好像一直在向南行。”

胡楊隊長道：“沒錯。”

岳陽道：“不知道會不會遇到亞拉法師他們。”

“嗯？”岡日道，“你們還有人？”

卓木強(qiáng)巴將他們分作三組前往三個方向探查上山路徑的事情說了一遍，岡日嚴(yán)峻道：“他們有危險了！”

卓木強(qiáng)巴想了想，亞拉法師、巴桑、張立，這三個人在一起，他們能遇到什么危險？他道：“他們不會有事的，他們?nèi)说纳硎直任叶己谩！?

岡日搖頭道：“人們不懼怕危險，是因為人們不知道危險的可怕。”

岳陽突然踮著腳尖望了望，大聲道：“咦，那不是亞拉法師他們嗎？張立！巴桑大哥！亞拉法師！這里！我們在這里！”

岡日這才松了口氣，道：“還好。”岡拉也跑了回來，看著遠(yuǎn)遠(yuǎn)的四個生人。

亞拉法師等人走近了，岳陽迎了上去，詢問道：“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