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請了卞州城內的名醫,也皆是這個說法,王爺沉睡依舊。太妃娘娘這才急了,不得不信了這煞氣之說。
隨后這幾日,太妃娘娘不再關心起景王妃的事來。每日去請安,臉色不大好,簡短兩句便將景王妃打發了去。索性,也不再讓景王妃去請安。
所以,景王妃現在的處境是走到哪府里的人避到哪,沒有人敢跟她接觸。只有她們姐妹倆被太妃娘娘安排在此處服侍王妃,不得離開。
景王妃倒是淡然,這樣一鬧騰后便哪里也不去,每日待在院子里整理,修剪盆栽,翻新花地,并把秋千換了新的結實繩索。偶爾,還讓她們教她刺繡,才知道,這個京城來的王妃不會女紅。倒是學得快的,不出幾日功夫,竟能繡出一朵栩栩如生的蓮花來。
索性,她們認命了,只能慶幸景王妃不是個刁蠻的主子。雖帶煞氣,卻好相處。
“王妃,您要去哪里?”眼見前面的女子往那枯井方向去,她們連忙叫住她,“那里去不得。”
映雪回頭,微微一笑:“為什么?”那口枯井,是那夜那個白影出現的地方,她只是想去瞧個究竟而已。
“那里……那里的野草那么深,奴婢怕有蛇。”其實她們是怕有鬼。雖然自從她們住進來,就再也沒有在夜里聽到任何哭聲,但是畢竟心有余悸。
“是嗎?沒事,我以前在山上待過,不怕。”映雪淺笑,繼續用手撥開野草往那口枯井走,在井邊站定。
井口用石頭蓋住了,瞧不見里面,卻見那塊石頭上有一小片干涸的血跡,地面的雜草上也沾染了些許。她蹙了蹙眉,抬頭望望那條被荒僻掉的長廊,那么高的廊檐,估計還要幾分功力飛上去吧。
這個人,到底是誰?
“景王妃,您是不是發現什么了?”站在遠處的風嬌水媚見主子只是望著廊檐不出聲,怕是出了什么事。那日她們也只是匆匆忙忙用石塊將井口蓋了,蓋沒蓋嚴實還不知道呢。
“噢,沒什么。”映雪回過神來,輕步原路走回,“這里先放著,我們去亭子里歇歇,等用完午膳,你們再教我繡鴛鴦吧。”
“恩。”兩個小丫頭自是求之不得,高高興興隨著主子往亭子走。忙了大半天,的確累了,這個景王妃倒會體貼人。要知道女紅可是她們的拿手絕活,比起整理后院來要輕松得多。
“景王妃。”這個時候,院外卻來了人,敲了敲院門不敢踏進來:“太妃娘娘請景王妃去前廳一趟。”
去前廳?映雪黛眉一蹙,不得不站起身,“好,我隨后便到。”
入了前廳,只見一青衫緞袍老者被以貴客之禮相待,正坐在椅上與太妃娘娘寒暄。老者灰白長眉,寬額高鼻梁,眸子敏銳。舉手投足間,淡定自若,精神矍鑠。
“映雪,快來拜見亞父。”寧太妃精神好了些許,連忙為兒媳婦介紹面前的老者,“這是亞父秦先生,軒兒的恩師。”
映雪明白些許,連忙對老者盈身:“映雪拜見亞父。”
“恩……”老者捋了捋胡須,打量了映雪一眼,眸子倒是銳利起來:“你就是胤軒的王妃?敢問令堂是何人?”
映雪微微愣住,這位老者的問題好奇怪。
“亞父,映雪是京城蘇渤海之女,商宦之家,其母朱氏……”寧太妃為溫祺的事有些心急,連忙為亞父答了,而后用帕子捂嘴不適的咳嗽了幾聲,再道:“亞父可是找出了喚醒祺兒的方法來?”
“寧太妃,倒是有個辦法可以一試。”亞父再看了映雪一眼,轉頭對寧太妃道:“不過也要胤軒同意才行。”
“什么方法?”寧太妃喜不自禁,咳嗽也止了,水眸里滿是希冀。
映雪看著,卻是心頭一跳。
亞父救小王爺連溫祺的方法并沒有讓映雪知曉,請了安,奉了新媳婦茶,便讓她靜靜坐在前廳。亞父則隨太妃娘娘進了安靜的禪室,似是有話要說。
不大一會,兩人走出來,寧太妃一臉沉重:“映雪,隨母妃看看溫祺去。”亞父站在旁邊,捋捋灰白胡子,看著映雪若有所思起來。
映雪頷首盈了盈身:“是的,母妃。”便恭恭敬敬跟在婆婆身后,往小叔子房間去。總覺得,亞父看她的眼神有些沉重,不知是不是錯覺。
長廊上,竟迎面碰上了她的陌生夫君。他一身合體華麗緞袍,腰束玉帶,掛麒麟玉佩。雖是簡單的樣式,卻將氣宇軒昂發揮得淋漓盡致。這一次,倒是瞧了個仔細,原來這個男人除了有副好皮囊好身材外,全身還散發一股王者氣勢。即使不出聲,便是高高在上的霸氣。
“母妃,亞父。”見到面前的人,男人連忙停下急促的腳步請安,對亞父的到訪也有些吃驚:“亞父,您什么時候回的卞州?”
聲音醇厚磁性,非常好聽,已不復初見時的冰冷逼仄。
“亞父剛回,來見見京城來的王妃,呵呵。”亞父捋著胡子,和藹笑了,繼續道:“王爺好福氣,娶了個賢內助。”
“亞父?”男人看映雪一眼,劍眉糾結,不解的看向亞父。亞父這話,不是諷刺。
“軒兒,亞父在祝福你們這對新婚夫婦呢。”亞父捋著胡子沒出聲,倒是旁邊的寧太妃笑著將身后的兒媳婦摻過來,再道:“亞父剛剛送了紅包,快拜謝亞父。”
說著,已將映雪推至連胤軒身邊,執意讓兩人以夫妻之禮拜謝。連胤軒卻是俊臉一凜不出聲,眸子犀利幽深,沉靜看向面前若有所思的亞父和極力撮合的母妃。
這兩個人,在搞什么?
“謝亞父。”映雪福了福身拜謝,也沒再出聲,并退離身邊的男人兩步。她自是知曉這個男人不肯承認這樁婚事,她又何嘗愿意?只是不能讓太妃娘娘難做罷了。
連胤軒倒是讓她淡定自若的模樣再看過來一眼,眸子里的疑惑散去,換上冰冷鷹隼。冷道:“溫祺如若有什么三長兩短,本王絕不饒你。”
“我……”映雪后退一步,抬眼看他,素手中的帕子捏得死緊。如果真是煞氣克了小王爺,她難辭其咎,所以硬是說不出為自己辯解的話來。
寧太妃看著,也勸解不得,遂道:“軒兒,剛才何事這般匆忙?”
連胤軒這才將陰沉的視線從映雪身上移開,對母妃道:“母妃,并無大事,只是云坤的生意出了些周折。母妃不必為此事操心,安心養身子便是。”再對亞父道:“亞父回來得正好,胤軒有要事想請教亞父。”
“王爺,亞父先去看望小王爺,稍后再與王爺飲酒可好?”亞父捋著胡子,倒是泰然。
“好。”
看完沉睡中的連溫祺,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大好,尤以連胤軒為甚。他陰鷙的看了映雪一眼,負手穩步走出房間。
隨后命令便下來了,王府所有的人,包括新過門的王妃和京城來的闌歆公主,在小王爺轉醒前都不得出府。
映雪即被送回了竹清院,依舊沒有得到王爺那邊任何接出景王妃的話。她倒是不在意能不能真正得到王妃位置的,已將這個竹清院當成自己的安身之處,喜歡這里的清凈,隔離自己的煞氣,所以她無怨無求。
只是男人臨去那一眼,讓她膽戰心驚。她不去招惹他,卻讓那冰冷的眸子灼傷了。因為他的眸子告訴她,她是罪人。這個罪人,無關乎就是致使小王爺昏睡的罪魁禍首。
她是逃不掉的。
再望一眼小樓外的一片燈火,她靜靜坐到了繡架前捏起繡花針,一針針繡起繡布上的半朵白蓮。最近戀上刺繡,不為女紅,只為繡花能讓她清凈。
心里慌亂的時候,可以將那煩亂一針針縫進繡布里,縫成一朵朵嬌艷的花兒,然后豁然開朗。她希望等到這朵白蓮完工,小王爺便能醒來,只是希望這個男人能給她一處容身之處。
可是,能如她所愿嗎?
素手一抖,繡花針扎進肉里,血珠在指尖綻放成一朵血花。她捏著指尖,陡然沒了繡花的心情,不得不站起身重新走回窗邊,心頭萬分低迷。
她想念師父了,想念那個給了她兩年關懷的男人,想念他用草繩給她扎腳鈴的日子。這個男人,是他將她從黑暗中拯救了出來,治好她的怯光癥,為她身上的胎記采遍奇珍異草,授她醫術,讓她知道原來這個世界是有顏色的,也讓她知曉少女情犢初開的甜蜜。
可是……
遠處燈火依舊,依稀可聽得絲竹樂器的聲音,想必是歌舞升平的。王府畢竟是王府,定是有它的揮霍之處。她將窗子關了,告訴自己不必再暗自飲泣。此刻的低迷,也許只是深藏心底的悲戚。過一會,便好了。
告訴自己,現在這樣,足以。
一室的靜謐,風嬌水媚兩個小丫頭去抬熱水還沒有回來,只是將她換洗的衣物準備妥當了,放在架子上。她輕輕走進內室把外裙脫了,穿著褻衣水褲坐到鏡子前放下盤起的發絲,取下耳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