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開始的變化
- 無情江湖多情客
- 一紙書
- 5089字
- 2016-05-01 02:11:22
夜已深,星也淡。
風(fēng)雪不止。
他似乎并沒有看見雪,也感不到落在身上的雪,刮在身上的風(fēng)。
他就坐在一間院子中的石桌旁,不停的喝著酒,酒瓶已經(jīng)滿地。
他身上非但不覺得冷,反而有些熱。
落在他身上的雪,竟開始融化,變成了冷水流入他的衣服里,又變成了暖水。
他不停地喝。
她已經(jīng)勸了一個時辰,終于不在勸阻,拿著一壺酒,走入了自己的房間中。
她雙眼通紅,似哭了很久,已經(jīng)腫了起來。
她身體發(fā)抖,顫抖的走入自己的房間。
無人的時候,她是不是也可以哭了?
無人的時候,她是不是可以醉了,可以不用在勸阻別人了?
亦曉菲已離開院子。
白玉景回頭看去,眼中渾濁,被醉意籠罩,疲憊而憔悴。
這樣的白玉景,幾乎所有人都沒有看見過。
不論是跟他一起長大的天小小等人,還是他的養(yǎng)父劉飛魚,都沒有看見如此疲憊的白玉景。
他卻還在喝,不停地喝,心中的愁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一個人的腦子被酒精麻醉,總會想的太多。
他又喝完了一瓶酒,終于趴在了石桌上。
石桌上空空的酒瓶被他趴下,倒下了地面,陷入了白雪中。
白雪把地面掩蓋,腳步踏下,陷入了白雪中。
一個人從白雪中走來,走到石桌旁,坐在石凳上,拿起桌上的一壺酒,道;“小子。”
白玉景已經(jīng)醉了。
但這熟悉的聲音像是一盆冷水澆在了頭頂上,他已經(jīng)抬起身體,直直的坐了起來。
他眼中的醉意已經(jīng)沒有,明亮的雙眼在看著這個人。
這個人嘆道;“我年輕的時候,也會像你這樣大醉過。”
白玉景吞吞吐吐道;“我…………“
劉飛魚搖搖頭,道;“你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說?還是你在怕我會責(zé)怪你?”
每一個孩子,都會怕父親的責(zé)怪。
從來沒有例外。
白玉景點頭。
劉飛魚喝著酒,道;“我們似乎沒有喝過酒?”
他們的的確確沒有喝過酒,不光沒有喝過酒,就連在一起的時間,最多的也只是談公事。
說他們是父子,不如說他們根本就是同事。
白玉景舉著酒壺,顯然陷入了僵硬之中。
劉飛魚道;“怎么?我的酒有毒?”
白玉景搖搖頭,猛地大喝一口,一口已喝了半壺。
劉飛魚哈哈大笑,喝了起來,他喝酒更快,卻一點兒也不顯得難看。
有些人喝酒的確很快,快的像是在灌酒,但那種人喝酒,往往非常的難看。
而劉飛魚喝酒甚至比那些人還要快,卻好看極了。
似乎他在品茶一般。
白玉景已經(jīng)呆住。
他從沒有想到父親喝酒能這樣快,能這樣能喝。
這簡直已經(jīng)打破了他心中那個從來不喝酒從來不會做錯事情的父親。
他不光呆住,也已經(jīng)流出了淚。
他知道父親為何喝酒。
也知道父親為何要來。
這一刻,白玉景發(fā)現(xiàn)父親一直一直在關(guān)心著他。
只是父親跟別人的父親關(guān)心的方式不同。
劉飛魚道;“我最討厭別人哭,我能原諒女人哭,男人哭簡直讓我心中煩躁。”
他看見白玉景擦著雙眼,不在流淚,接著道;“孩子,你心中是不是有怨?”
白玉景搖頭,吞吐起來,話還是沒有出口。
劉飛魚嘆了嘆,道;“我對你,從來只有嚴(yán)厲,我教你的事情,從來只是讓你如何做一個盟主該做的事情,我對你,從來沒有一句關(guān)心。”
他看見白玉景搖頭,接著道;“有時候我自己也在想,我養(yǎng)的是一個兒子,還是一個未來的盟主?”
他手已動了。
他手動,有的人已經(jīng)動了。
有些人的存在便是為了看劉飛魚的手動。
白玉景已經(jīng)清楚這里將不會有人。
劉飛魚和他的對話,也不會有人聽見。
劉飛魚道;“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浩然正氣盟的成立是不是?”
白玉景點頭。
劉飛魚眼中沉思道;“你要是問十年前的劉飛魚是什么樣子,人們一定都會說是浪子、好酒、好結(jié)交朋友,都不會認為現(xiàn)在這滴酒不沾的劉飛魚是從前那個劉飛魚。”
他忽然沉默,像是在回想。
人總會想過去的事情。
但白玉景從來沒有想過劉飛魚這樣的人也會想過去的事情。
人想著過去的事情是因為過去至少比現(xiàn)在很好,想一想,也會莫名的開心。
而劉飛魚現(xiàn)在比以前更好,他為何還想?
白玉景道;“父親為何變了?”
劉飛魚從回憶中出來,道;“很久之前的江湖,有著七大門派…………”
他看了看白玉景接著道;“你應(yīng)該清楚?”
白玉景點頭道;“是。”
劉飛魚道;“直到十年前,七大門派不在結(jié)盟,江湖大亂,魔道橫行,青城、藏劍兩大門派因內(nèi)涵本就不如五大門派,能坐上七大門派之位,也因為兩個門派中出現(xiàn)兩個天賦絕頂?shù)娜耍S著兩個人死去,兩大門派被當(dāng)時魔道天魔窟毀滅。五大門派立即感到,這江湖要變,便又要結(jié)盟,而這一次結(jié)盟不再像是從前,只結(jié)盟,討伐完天魔窟,便誰做誰的事情。這一次五大門派決定成立一個盟,便是現(xiàn)在的浩然正氣盟,但盟主之位誰坐?”
白玉景接著劉飛魚的話,道;“五大門派之中任何人都坐不上,如果是五大門派之人坐了盟主之位,一定會引發(fā)一些不合,除非…………”
劉飛魚道;“除非是當(dāng)初江湖第一人劉飛魚。”
他在夸自己,但知道的人都不會認為劉飛魚在夸自己。
任何人夸自己都會讓人覺得很假,但劉飛魚說自己,臉上非但沒有驕傲,反而很平淡。
平淡的就像是事實。
劉飛魚道;“我當(dāng)時跟少林有些淵源,心中也想要平息江湖亂局,便坐上盟主之位。”
他笑了,笑著道;“五大門派合力,絕沒有人能擋住,這是事實,事情也是這樣發(fā)展的。”
“天魔窟在浩然正氣盟派統(tǒng)領(lǐng)的江湖前,脆弱的一擊可破。”
他看著白玉景,慈祥的笑道;“平息江湖以后,我們六人為了未來的江湖,便培養(yǎng)出現(xiàn)在的七劍。”
他們很成功。
現(xiàn)在的江湖都清楚,七劍合力,無人能擋。
他又嘆了嘆道;“只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
白玉景道;“天涯海角?”
劉飛魚道;“是的,天涯海角根本不像是成立不久,更加像是成立了很多年,只是一直在潛伏。”
他自嘲的搖搖頭,接著道;“不提這些了,你可清楚我為何一定要你坐上盟主之位?”
白玉景雙眼明亮,道;“紛爭?”
劉飛魚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隨著江湖越來越平靜,盟主之位已經(jīng)被人偷窺,那些人要做盟主之位你可清楚是為了什么?”
白玉景道;“權(quán)利。”
劉飛魚點點頭道;“為了權(quán)利坐上盟主之位,只會讓浩然正氣盟分裂,這是我萬萬不能忍的。”
他要的與他付出的并不多,只是要正氣盟不分裂。
所以他隱瞞很多知道的事情。
他嘆著道;“后天你們七劍出發(fā),一定要殺了凌山。”
他眼中也有了惋惜。
白玉景臉帶恐懼道;”父…………”
劉飛魚看著他,那猶如磐石的心也有了裂縫,但他還是道;“你是不是覺得很殘忍,這一切明明都是松風(fēng)子的錯,我們卻要殺了凌山?”
白玉景連點頭也做不到。
劉飛魚看了看他,嘆道;“一個凌山比起整個江湖的平定,很小很小。”
他接著道;“白玉景,你如果有決心要坐上盟主之位,你只要懂得一件事情。”
白玉景道;“什么事情?”
劉飛魚道;“取舍。”
猛然間,白玉景臉上蠟白,像是將要死去的人。
劉飛魚的雙眼也有了黯然,他知道他遲早有一天要教會白玉景這件事情,只是沒有想到,來的這樣快。
快的白玉景有沒有做好準(zhǔn)備?
劉飛魚從懷中拿出一物,那是一本書,被他放在了石桌上。
他已離開這里。
白玉景拿起桌上的書,是一本劍法。
“勞燕分飛十三劍。”
這本劍法,他曾經(jīng)做夢也想要得到,從他看過劉飛魚使出那一劍的時候,他的心已經(jīng)被這本劍法占領(lǐng)。
但這時候,他的心竟沒有一絲開心。
他知道他要用這劍法去殺了他的朋友,為了浩然正氣盟的安定,為了江湖的安定。
取與舍,該如何決定?
他已經(jīng)醉了。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喝酒。
從十年前,他坐上盟主之位的時候,他就沒有再喝過酒,因為他曾經(jīng)差點因為喝酒而耽誤了大事。
從那一次以后,他滴酒不沾。
他今天卻喝的太多了。
風(fēng)在刮著他的身體,他感到的卻是熱,雪落在他的頭發(fā)上,卻已經(jīng)被蒸發(fā)。
他擺了擺手,道;“我想要一個人走一走。”
一些人已經(jīng)離去。
他們并不是不會說話,他們只是從來不反抗劉飛魚說的任何一句話。
劉飛魚走在盟中,盟就在城中的山莊中,他走過結(jié)冰的水塘上的小橋,也走過真假難辨的假山。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自己的房間。
就像從十年前開始,他只能做一件事情,浩然正氣盟的安定。
他走入房前的院子中,忽然停下腳步,看著下雪的夜空,喃喃道;“劉飛魚啊劉飛魚,你還是從前的那個劉飛魚嗎?”
人是不是這樣,只要改變,就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所以有時候人比起動物才更加冷血?
下一刻,劉飛魚似乎還是昨天的那個劉飛魚,臉上有著嚴(yán)肅,眼中有著黑光。
他邁步走向房中。
房中的人卻已經(jīng)毫毛豎起。
這個人穿著黑衣,只有一雙眼露在了外面,明亮的雙眼。
她雖然知道遲早有一天要面對劉飛魚,卻發(fā)現(xiàn),當(dāng)自己無法不面對劉飛魚的時候,自己的心情竟如此的緊張。
她也已經(jīng)知道劉飛魚發(fā)現(xiàn)了自己。
她站在房間內(nèi)。
劉飛魚站在房間外。
兩個人只隔了一扇門。
這扇在風(fēng)雪中牢固的門,竟晃動了起來
啪的一聲,門在風(fēng)雪中碎成了粉末。
粉末之中,兩掌轟出,轟在了一起,旁邊的門更是統(tǒng)統(tǒng)粉碎。
劉飛魚站在地上,腳下的雪已經(jīng)在剛才被掌罡吹盡,他皺著眉頭道;“這…………”
她還在房間中,但房間中的床椅已經(jīng)東倒西歪。
劉飛魚已看見那暗格。
他道;“你是誰?”
她呵呵一笑道;“我雖沒有跟劉盟主見過面,但劉盟主的樣貌卻一直存在我的腦海中,沒想到劉盟主卻不記得我這個老朋友。”
劉飛魚雙眼一沉,道;“天主悠悠。”
他的劍已五年沒有出過,因為從五年前,他已不用劍來解決事情。
他只要開口,就能解決用劍也解決不了的事情。
但他的劍卻一絲也沒有變?nèi)酰炊鼜姟?
劍只是被他握在手中,似乎已經(jīng)握住了悠悠的性命。
他道;“你不該來正氣盟,更不該拿走那本書。”
悠悠笑道;“你錯了,犯錯的不是我,而是你。”
劉飛魚道;“哦?”
悠悠道;“你應(yīng)該提早用劍,而不是用掌。”
一句話落,似天地塌了一般。
劉飛魚竟一口黑血噴出。
他抬頭,眼帶驚訝道;“你已經(jīng)會了?”
悠悠道;“當(dāng)然,你肯定沒有想到不是嗎?”
劉飛魚道;“那你為何還要來?”
悠悠道;“但最后一掌,我并沒有。因為你把這最后一掌看守的比自己的性命還要重要。“
劉飛魚道;“可惜我的性命還是被你拿去了。”
悠悠忽然間大笑一聲,似乎在得意,但并不是,她雙腳一起,就要縱走。
劍忽然從劉飛魚手中刺出,一柄劍在空中刺出,竟像是那往南北分飛的勞燕。
悠悠不清楚自己往左走還是往右走。
她身體一動,朝著左邊縱去,劍忽然在她的身前,她的身體卻忽然轉(zhuǎn)了彎,從右邊縱去。
她縱走,大笑道;“劉盟主的挽留,只能怪我不辭而別了。我雖然想要跟劉盟主多談?wù)撘粫瑓s并不想要跟那些人談?wù)摗!?
血從空中滴落而下,是悠悠的血。
她并沒有躲過劉飛魚的劍。
她甚至不清楚,劉飛魚沒有受傷的時候,自己能不能擋住他的劍。
但她始終還是走了,帶走了最后一掌。
劉飛魚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那幾乎是他最大的秘密,也終于被別人盜走。
江湖已亂。
劉飛魚看著到來的天池等人,看見他們要追,便道;“悠悠要走,只怕我也攔不住。”
在正氣盟,有一個人的名字幾乎跟劉飛魚一樣被弟子所熟悉,便是天主悠悠。
天池大喝道;“欺人太甚。”
他又轉(zhuǎn)頭,看見劉飛魚身前的黑血,道;“盟主,你…………”
劉飛魚搖搖頭道;“無礙。”
他看著遠方,繼續(xù)道;“后天,讓七劍殺了凌山,然后浩然正氣盟便放下所有的事情。”
他嚴(yán)肅了起來。
天池等人看見這樣嚴(yán)肅的他,腦中忽然出現(xiàn)十年前在滅了天魔窟之前那嚴(yán)肅的劉飛魚。
這一場波瀾,唯一沒有驚動的人或許就是白玉景了。
他還沒有收起桌上的那本書,一口酒已經(jīng)下肚,他忽然拿起桌上的那本書。
但他又忽然停頓了,因為他發(fā)現(xiàn)桌上并不是只有一本書。
桌上有兩本書,另一本是黑色的書,書上只有五個字‘天罡地煞掌。’
他抬頭尋找,尋找放下書的人,卻沒有找到。
他只看到墻上站著一道人影,黑色的人影。
那人似看著遠方,忽然道;“你可知道天下最厲害的武學(xué)是什么?”
白玉景道;“沒有什么是最厲害的。”
悠悠道;“是的,但十年前,殺了藏劍山莊莊主和青城掌門的卻是天罡地煞掌。”
白玉景看了看桌上的書,道;“哦?”
悠悠道;“在從前,從沒有人能破了天罡地煞掌,就算是勞燕分飛十三劍也不行。”
白玉景道;“從前?”
悠悠道;“因為現(xiàn)在或許有一個人可以。”
白玉景道;“誰?”
悠悠道;“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練了這掌對你很有幫助。”
白玉景忽然把那本掌法扔在了地上,拿起劍法道;“對我來說,這劍法已經(jīng)足夠。”
悠悠道;“你不信我也沒有辦法,但你最好還莫要丟了這本掌法,免得被別人學(xué)去,對你有害。”
白玉景道;“我只是不知道你是誰。”
悠悠呵呵一笑道;“我是誰,跟你學(xué)不學(xué)這掌法沒有關(guān)系。”
她跳下高墻,遠去。
白玉景拿著劍法,朝著房間走去,走過地上的掌法,他忽然不動了。
他忽然想起來這掌法有些熟悉。
這掌法他的養(yǎng)父劉飛魚好像提起過。
劉飛魚提起的時候,眼中還有著那么一絲躲也躲不過的恐懼與不安。
他彎腰,撿起來掌法。
她雖然沒有看見,卻知道白玉景一定會撿起那本掌法,所以她在笑。
她笑著,喃喃道;“武功真是奇怪,修煉不同的武功,就會讓那個人變成不同的人,天罡地煞掌會把人變成什么樣子呢?”
究竟是武功在控制了人,還是人在控制了武功?
悠悠很清楚,武功可以控制人,人也可以控制武功。
但此時的白玉景一定控制不住天罡地煞掌。
她走在雪上,看著遠方,說出了劉飛魚說過的話。
‘江湖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