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隨心再度回到攝政王府,府中一切如常。
攝政王府占地極大,遠遠一望大片亭臺樓閣重重疊疊。這王府既帶著江南水鄉的小巧精致,又帶著北方府邸的大氣磅礴,細節處時時可以看出主人的精巧心思,富貴繁華。
清泉池塘搭配玲瓏假山,水潤山長,九曲回廊蜿蜒曲折,延伸向庭院深深的遠方。
這里,是被人稱為小朝廷的地方。
她由軟轎抬進閨房,隨即到床上躺著休息了。
柳隨心微微一笑:“王妃,您讓我省親,究竟是所為何事?”
王妃崔氏笑了起來,鳳眼微瞇:“你這丫頭想多了。就讓你回來省親一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是嗎?”
柳隨心有些奇怪,但是既然她都這么說了,她也無意繼續追文下去,出宮來更覺得輕松自在。
用過午膳之后,有小丫鬟送了桃花糕,綠豆沙等等精致的小點來。粉紅的桃花糕,翠色的綠豆沙,搭配新春早茶一并放在玉盤中,清新動人,讓人食指大動。
那桃花糕是用了早春的桃花切成了細絲,加上其他一些東西熬煮之后,再凝成凍狀,最后分煮成糕,味道甜中略帶一絲苦味,是為苦盡甘來。
綠豆沙更是清新爽口,吃完品著早春碧螺春,頓時回味無窮,唇舌之間處處能體會到那清爽的味道。
柳隨心吃完了糕點,頓時覺得昏昏欲睡,于是進屋睡覺去了。
只是朦朧中她卻好像聽到一陣陣讓人頭昏的鈴聲在耳邊輕響了起來。
鈴鈴鈴鈴鈴鈴……
她感覺自己要喘不過氣來了,可是想張口呼救卻根本叫不出來。
忽然一個遠得像在天邊但是卻又忽然近得像在耳邊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是誰?”那聲音問道,問完像有回聲在耳邊震蕩。
她不由自主地張口回答:“我是柳隨心……”
“你不是柳隨心,你是柳青青,你是柳青青……”
“我是柳青青,我是柳青青……”她喃喃著,忽然腦海中閃現許多畫面,一幅幅像快跑一樣不斷旋轉。
夢中,她變成了一個小女孩,住在一間極大的房子里。
她看到王妃崔氏拿著撥浪鼓在逗她,一邊笑著摟住她:“我的乖青青,長大可是要做皇后的呢!”
“皇后是什么?”小小的她疑惑地問著。
“皇后啊,皇后就是天下的國母,是皇帝的妻子。你喜歡現在皇帝哥哥嗎?”
“不,我討厭他!”她大聲叫道。
“這孩子,小孩子就會胡鬧。不準跟你皇帝哥哥打架,知道嗎?”崔氏命令。
“知道了,娘。”她咕噥著。
一轉眼又看到她和一個小小少年站在一起,少年眉目俊秀,隱約有點像是遲玉然。
“青青,你不是要放風箏嗎?”
“玉然哥哥,我們不放風箏了,我們玩捉迷藏!”她拍著小手嘻嘻笑著,頭上的丫髻墜了兩根粉紅的絲線,隨著她的動作不斷在她晶瑩剔透的可愛小臉旁晃動。
“好!”他寵溺地摸著她的小腦袋笑著。“我藏起來讓你找好不好?”
“好!你快去藏起來嘛!”她轉身用手絹遮住眼睛。
過了一會兒,她轉身到處去找人:“玉然哥哥,我看到你了噢,我馬上就找到你了!”她嘻嘻笑著,忽然抓住一個溫熱的身體,開心地大叫著:“我找到你了!”她掀開手絹,卻看到面前站著一個面容粗獷中帶著一分細膩,俊美氣勢驚人的少年天子。“哼,怎么是你!”
少年沒好氣地看著她:“要捉迷藏去別的地方!”
她對他做了個鬼臉,轉身正要離開,忽然看到一個碧綠眼睛的俊美少年跟在天啟少帝身后。她奇怪地問:“咦,妖怪!怎么是綠眼睛的!”
那少年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那一眼讓她感覺渾身冰涼,連忙離開。
那一直存在的鈴聲忽然消失了,她渾身無力,緩緩沉入夢鄉。
等她再醒來時已經是黃昏了。
屋外夕陽西下,綠書推門而入,看到她已經醒了,忽然臉色有點奇怪地問:“小姐,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嗎?”
她回過頭來,瞪了她一眼:“你這死丫頭,又犯什么瘋?本小姐當然是柳青青啊!”
綠書卻是松了口氣,嘻嘻笑道:“奴婢跟你開玩笑呢!”
“死丫頭!對了,把我的首飾盒子拿來。我這身上戴的這都是什么玩意啊!”她瞪著自己身上樸素的穿戴。
“好的小姐!”綠書對外面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立刻不見了。
綠書剛轉身,忽然看到她臉色一變,“碰”的一聲倒在床上。
“小姐!小姐!”綠書大吃一驚,連忙對外面大喊起來:“快去叫大夫,去通知王妃過來!”
崔氏趕了過來,詢問大夫到底如何了,那大夫猶豫半天才說:“想是小姐身體虛弱,調養一下就好。”
崔氏知道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隨即派人打發了。
“王妃,你說怎么會這樣呢?本來剛剛她已經好好的了。可是為什么……”綠書有些奇怪。
正說著,床上昏迷的人兒轉醒了過來,定定地看著她們,忽然微笑了起來:“綠書,王妃,你們都在我床邊干什么?”
“你叫我什么?”崔氏一震,簡直不敢置信。
“王妃啊,怎么,有什么不妥嗎?這里并無他人吧?”
“你是誰?”
她一雙黑眸微微眨動,黑白分明,“我是柳隨心,怎么了?”
綠書和崔氏面面相覷。
“沒什么,那你休息吧,待會可以用晚膳了。”崔氏臉色一變又笑容滿面地說。
柳隨心笑笑,忽然覺得頭腦發昏,閃過許多畫面。
她,難道她不是她自己嗎?
難道她會是柳青青嗎?
但如果她是柳青青,她怎么會有柳隨心的記憶,她是柳隨心,怎么又可能會有柳青青的記憶?
難道,是巫蠱之術?昨夜的鈴聲難道是巫蠱?
她一驚,面上還是不動聲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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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滴漏緩緩墜落,聲音清脆無比。
一道白色人影悄悄潛入閨房,靜靜坐在床邊。
他伸出手,那手指修長完美,指尖微微帶著薄繭,那是經常彈琴練劍留下的。他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龐,眼中閃過太多復雜的情緒,黑眸中卻是更多的憐惜。“青青,我來看你了,唉,青青,為什么你非要進宮呢?報復那個人真的會讓你快樂嗎?”他喃喃自語著,黑眸閃過一絲傷痛。“我在你身邊,你卻從來看不見。”
她依舊昏迷,靜夜中,唯有他和她的呼吸,交錯起伏。
滴漏墜落水滴,咚——咚——咚——
等到早晨時,柳隨心終于轉醒了,她微微睜開沉重的眼皮,卻望進一雙暖如冬日春陽的眼眸中。“醒了嗎?”他的聲音輕柔似水,帶著幾分寵溺的憐惜。
柳隨心眨眨眼,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遲玉然。“你怎么在這里?”一張口,她才發覺自己嗓音沙啞得像厚重的砂紙磨過。
遲玉然連忙端了溫熱的茶水喂她喝下。“我聽說你被皇帝打了,心里著急,剛好聽說你回家了,就過來看你了。你現在感覺怎么樣?”
柳隨心輕笑了起來,“應該還不錯,因為我見到了你,這證明我還好好地活著。”
遲玉然心痛地皺眉:“傻青青,別在待在皇宮了好嗎?我怕你會……”
“怕我會死嗎?”她倒是不忌諱:“生死有命,什么時候死我倒是不在意。但我想,他還不至于直接要我的命。”
遲玉然捂住她的嘴,斥責道:“不準說死!”語氣帶著莫名的恐懼。
她微微一笑,卻讓人從心底里感到舒爽安然,猶如一股清泉注入心底:“不用擔心,我會照顧好自己。”
遲玉然微微一怔,盯著她的目光逐漸變得有些癡迷。
他轉過頭輕咳了一聲:“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柳隨心點點頭,看著他起身,白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他微微側眸,烏黑的眸子閃動:“青青,我走了。”
隨即他打開門,消失在早晨初起的晨霧中,只留下一道飄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