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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民間驕子
  • 筆墨留痕
  • 7774字
  • 2010-02-04 10:55:32

第七章荒塋枯冢

蕭瑟的荒野外,百草陵夷,朔風呼嘯而過,隔年衰草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此處人蹤絕跡,一方石碑被掩埋在了一片橫生豎長的雜草里,歷年的腐草積了約三尺厚,遮住了碑銘。偶有陣風吹襲,枯草搖曳,石碑忽隱忽現,給這空曠寂寥的原野更增添出分外的蒼涼!

1948年11月29日,中國人民解放戰爭中具有決定意義的三大戰役之一——“平津戰役”正式開始,在北平、天津、張家口地區進行戰略性決戰。

結束支教之行的愛君和國軒在目睹了硝煙彌漫的北平之后,踏上了歸程,憶起在北平經歷的種種,兩人至今仍難以釋懷。

當汽車駛進沈宅在院子里停下時,沈家大門早已為兩人敞開,他們進門后,司機替愛君把行李搬到樓上,玉蓮和景龍在大廳里接待他們。

“堂姐,軒哥,你們去了北平這么久,那里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景龍天真地問。

“景龍,我們去北平不是為了游玩,這次支教,目的在于救國,只是沒想到突然會發起戰爭,遍地都是血雨腥風,因此我們才不得已臨時改變計劃回上海的。”愛君憂郁地說。

“多虧你們早點回來,不然我們又要提心吊膽了。之前你們才剛從法國回來沒多久,這次去北平又走得那么匆忙,還碰上打仗,實在太危險了!我勸你們以后就別去忙什么支教了,憑你們的能力在上海找份教師的差使又不是什么難事兒,再說國家大事有政府管,還輪不到你們去操那份閑心。”玉蓮勸道。

“其實我們在去北平之前,郭校長就已經替我們物色了幾所學校,都挺不錯的。不過,我們商量之后決定留在他的學校任教,想做一番貢獻,所以我們這次回來就是準備到‘僑裔中學’任職的。”國軒宣布道。

“真的!那以后我們就可以一塊兒去學校了。”景龍興奮道。

“好了,這些事情以后再說吧,你們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的,肯定累壞了,國軒,要不你先陪愛君回房間休息一會兒。”玉蓮建議道。

“也好,那我們先上去了。”國軒起身道。

“春嬸,去伺候著。”玉蓮吩咐道。

“是,二夫人。”春嬸應道。

春嬸帶著他們來到了愛君的臥房,三人進去后,春嬸打開了窗戶,愛君從窗戶往外看,看見有個十來歲的男孩正半蹲著身子在后花園里澆花,便問:

“春嬸,那孩子是誰啊?”

“他是阿福的侄子,叫‘劉偉民’,不久前才搬進來的,他跟小少爺一個學校,還同在一個班上念書。”春嬸答道。

“他怎么沒跟父母住在一起?”愛君又問。

“他是個孤兒,父母早就不在了,沈先生可憐他,就把他留在沈家跟阿福做伴,這會兒沈先生不在,暫時由二夫人當家,她讓我吩咐那孩子做一些簡單的家務,給家里打打下手。”春嬸說。

唉,又是一個可憐的孩子!愛君同情地想道。

“小姐,文少爺,你們慢慢聊,我先出去了。”春嬸退出了房門。

愛君站在窗前沉默不語,臉上盡是悲痛之情。

“愛君,我知道你還在為北平的事心煩,那所小學是我們這幾個月來的心血,突然就這么沒了,換了誰都會心痛。慶幸的是,炮彈炸毀的只是學校,孩子們都平安得救,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國軒對愛君安慰道。

“國軒,我知道我不應該再傷心,只是剛才看到那孩子,又讓我想起了俊康,春嬸說他父母早逝,俊康也是從小就跟父母失散,和他一樣的可憐。”愛君難過道。

“放心吧,我相信俊康一定會回來的,你們姐弟倆總會有團聚的一天。”國軒祈愿道。

這時,樓下傳來了一陣叫罵聲,聽到聲音的他們趕緊走出房間看個究竟。

“你怎么搞的!讓你去澆花居然去了大半天,后花園才多大,澆那幾盆花需要費那么多時間嗎?我看你準是又在偷懶!”玉蓮對著偉民沒好氣地說。

“聽到沒有?下回你手腳快點兒,別耽誤了其他工夫!”景龍也跟著訓斥道。

“是,二夫人,小少爺。”偉民逆來順受道。

“去,給我把這墻上的相框、畫框都摘下來擦干凈,完了之后再掛回去,記得擦的時候注意一點,要是弄壞了里面的照片和古畫,小心我對你不客氣!”玉蓮指著大廳周圍的掛飾,吩咐道。

“好,我這就去忙。”偉民言聽計從道。

看著偉民百依百順的樣子,玉蓮和景龍得意地笑了起來,卻讓樓上被撞見的二人心里頓感不是滋味。

偉民認真地擦拭著每一幅相框,等全部都擦拭完畢后,偉民小心翼翼地把它們掛回墻上去,最后掛的是一幅三代同堂的全家照,偉民掛好照片后站在原地仔細地端詳起來。

突然,偉民聽到背后傳來腳步聲,以為是玉蓮和景龍又要來找他麻煩,心慌道:糟了!又要挨罵了。

偉民轉過身去準備受訓,誰知回身一看,見到的卻是愛君和國軒兩張親切的笑臉。

“大小姐,文先生,你們好!”偉民禮貌地向他們問好。

“你認識我們?”國軒意外道。

“之前我和阿福叔在大小姐房里打掃的時候,有看到你們的合照,是他告訴我的。哦,對了,我的名字叫……”偉民忽然想起還沒有自報家門。

“我知道,春嬸跟我們提過,你叫‘偉民’,對不對?”愛君搶先說道。

“嗯。”偉民點頭道。

“你剛才是在看這張照片嗎?”愛君問。

“是啊,我聽肖管家說這是你們的全家照,里面的每個人他都有跟我介紹,不過怎么沒有看到景龍少爺呢?”偉民不解道。

“這張照片是十幾年前拍的,那時候景龍還未出世,當然不會有他在了。”愛君解釋道。

“可是家里少了一個人,這張照片就不能算是全家福了,真可惜!”偉民遺憾道。

“是啊!家里少了一個人,全家福又怎么可能湊得齊呢?”憶起胞弟,愛君一語雙關道。

“不過照片是死的,人是活的,只要一家人心連心,就算沒有照片,每一天也都是圓滿的全家福。”偉民樂觀道。

“嗯,你說得對,親情從來就不是靠一張照片來維系的,血濃于水的至親必定能互通共鳴,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愛君頗有同感。

“心靈感應!”愛君和偉民幾乎同時脫口而出。

“看你們聊得這么投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是親姐弟呢!”國軒半開玩笑道。

“咳,咳!”剛從偏廳過來的玉蓮看到偉民在聊天,頓感不悅,故意咳嗽兩聲以作警告。偉民瞥到玉蓮犀利的眼神,不敢怠慢,便又忙活去了。

“偉民和景龍雖是同學,但兩人的身份卻是一主一仆,地位如此懸殊,真是太不公平了!”國軒替偉民感到不值。

“所以我們在教學生的時候,就必須做到一視同仁,消除這些不平等的差異。”愛君堅定地說。

周一一大早,外面便下起了瓢潑大雨,當國軒駕著汽車從家里趕到沈宅時,景龍早早地躲進車里,關上車窗,生怕自己被雨水淋到。不久,偉民也從屋里出來,他撐著一把油紙傘,把書包夾在胸前,便準備出門。

這時,愛君叫住了偉民,想邀他一同坐車,卻遭到了景龍的強烈反對。無奈之下,愛君只好從自家的車庫里把汽車開了出來,載著偉民前往學校去了。

一路上,兩輛汽車平穩地在公路上行駛,愛君嫻熟地操著方向盤,還不時和身旁的偉民說話解悶。

“偉民,這段時間你在我家里住得還習慣嗎?”愛君問。

“還行,大小姐……”

“偉民,以后私下叫我‘愛君姐’就行了,不用這么拘禮。”愛君打斷道。

“是,愛君姐,聽說你們要去學校當老師?”偉民問。

“對啊,有什么問題嗎?”愛君笑問道。

“我可不可以跟你提一個要求?”偉民反問道。

“當然可以,說吧。”愛君大方地說。

“很多人都知道僑裔中學以前只招收華僑子弟,后來因為政策放寬,學校才會對學生不論出處,可是一直以來非華僑后裔的學生或多或少都會受到排擠,甚至還會出現部分教師以“生源”取人的現象,根本沒有做到真正的有教無類。如果你們當了老師,能否保證對所有的學生都一視同仁,消除這種不公平的等級差異?”偉民嚴肅道。

“偉民,你剛才說的這些正和我心里的想法不謀而合,當初我們決定去這所學校教書也是為了這個目的,沒想到居然全都被你說中了。”說完,愛君和偉民默契地相視一笑。

時間飛逝,歷時已久的平津戰役即將進入尾聲,各處都傳來了解放的喜訊。這天,鴻輝一家三口回到了沈宅,跟他們一同到家的還有景豪。

等他們進屋后,玉蓮笑迎道:

“你們可算回來了!景豪,你人在廈門,怎么也會跟他們一起回來呢?”

“還不是因為菲菲這丫頭,原本那天我們打算直接回上海的,可她嫌時間還早,非要鬧著去廈門找景豪,結果當我們去到廈門的時候,景豪已經辦完了公事,我們就一同回來了。”景豪剛想解釋,卻被佩貞搶了話。

“對了,大哥和二哥他們回來了沒有?”鴻輝問。

“原本他們說好是今天回來的,但臨時有事又改了時間,說要推遲個三五天才能起行。”玉蓮答道。

“眼看這除夕就要到了,推遲這么多天,他們趕得及回來嗎?”鴻輝擔心道。

“放心吧,沒問題的,再說那天還是愛君的生日,雙喜臨門的日子,大哥肯定比我們還要重視。”玉蓮坦然道。

“那他們也趕得及回來參加我媽的祭禮嗎?”愛君冷不丁地問了一句,使得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爸每年都記得我的生日,唯獨忘了我媽的忌辰,甚至還忘了有我媽這個人。每年到了這一天,他總會找各種理由敷衍,今年他是不是又打算缺席?”愛君失望道。

“表姐,你又不是不知道舅舅的心事,他是有苦衷的。”菲菲說。

“因為找不到孩子,心里歉疚,所以無法向我媽交代,這就是他所謂的苦衷?一句話能把他束縛這么多年,他到底在逃避什么?”愛君難過地說。

“愛君,伯父有他自己的想法,我們做晚輩的即使不認同,也應該嘗試去理解,解鈴還須系鈴人,他心里的結只有他自己才能解開,我們再怎么著急也沒有用。”景豪勸慰道。

晚飯時間臨近,偉民來到大廳通知道:

“各位,晚飯已經準備好了,請到餐廳用膳。”

“偉民,你……”鴻輝對偉民的轉變大感意外。

“沈先生,你們一路上奔波勞碌,先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兒吧,要不要我先幫你們把行李搬上去?”偉民畢恭畢敬地說。

“二嫂,這是怎么回事?偉民什么時候成了家里的傭人?”佩貞問。

“我就是讓他幫家里干點兒活,這也沒什么啊!”玉蓮滿不在乎道。

“可偉民只是個孩子,你怎能拿他當下人使喚呢?”鴻輝不滿道。

“我使喚他了嗎?每次還不都是他主動幫忙的,不信你問他。”玉蓮睜眼說瞎話。

“偉民,以后這些粗活你不用再干了,過來坐下和我們一塊兒吃飯。”鴻輝的這句話讓偉民得到了解脫,也獲得了重生。

除夕前日,愛君正在準備為母親祭奠的事宜,所有要用到的祭品她都一一清點,生怕會有所遺漏。

“愛君,東西都齊了嗎?”景豪上前問道。

“都準備好了,等國軒一到,我們就可以出門了。”愛君望向門外,說。

“菲菲,景龍他人呢?還沒起來嗎?”景豪又問。

“難得現在放寒假,加上天氣又這么冷,他躲在被窩里取暖還來不及,想叫他起床,恐怕比登天還難。”菲菲答道。

“景龍這孩子,怕是懶成精了。”景豪無奈地笑了笑。

“大小姐,文先生的車子已經到了,正在門外等候。”肖隆進來傳話。

“好,我們就來。”愛君說完,便提起了桌上的一籃祭品。

“讓我來吧,東西太重了,我怕你拿不動。”景豪主動拿過愛君手里的籃子。

這時,偉民手捧著幾盒供品從房里出來,遞給愛君,說:

“愛君姐,這是我和阿福叔為曹夫人準備的供品,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請您收下。”

“謝謝!偉民,要不你和阿福也跟我們一塊兒去吧,每年就我們幾個人,也怪冷清的。”愛君說。

“阿福叔一早就去拉車了,他現在不在家里,而我畢竟不是你們曹家的人,恐怕于禮不合吧?”偉民婉拒道。

“沒關系,我們不講究這些,只要有誠意就行了,走吧。”愛君帶著偉民出門去了。

路上,車里每個人都在談論著愛君的家事。

“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弟弟的事情還是毫無音訊。”愛君黯然道。

“其實當年的事情我了解得并不多,我一直都很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跟你們失散的?”菲菲問。

“聽我爸說,當時我媽因為難產,孩子還沒有出生,她就去世了。在第二天凌晨,醫生給她剖腹,孩子才能平安降世,但就在孩子出世沒多久,醫院突然失火,在慌亂之中,我爸便和他失散了。”愛君回憶道。

“估計那天,沒有比這更悲慘的事情發生了。”菲菲斷言道。

“這你就錯了,在同一天里,上海也發生了慘絕人寰的一·二八事變,你可能沒怎么聽說,但我和愛君都有親身經歷過。”景豪對此事記憶猶新。

“我聽伯父說,那天正好也是愛君的農歷生辰,原本按照中國習俗,生日就應該以陰歷為準,但是伯父為了記住這個特殊的一天,從此以后就把當天的陽歷作為他們姐弟倆慶生的日子。”國軒接著說道。

“話雖如此,但每年的生日我都不能和他一起過,終究不夠圓滿。”愛君遺憾道。

一·二八事變?不就是1月28號嗎?居然跟我的生日是同一天!偉民暗覺湊巧。

汽車一路行駛,疾馳而過,漸漸遠離了這個不夜之城,穿過大街,跨過石橋,越過山路,最終汽車在一座墳山前停下。人們紛紛下了車,直往山上走去。

偉民第一次來墳山,人生路不熟的他生怕迷路,緊緊地跟隨著其他人上山。他抬頭望去,只見山上墓碑多不勝數,且都潔凈如新,心想: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連立個碑都這么講究,想來這位夫人的葬禮必定是很風光。

原以為很快就到,誰知他們走了半天,還沒有到達目的地。偉民跟著大家越走越遠,甚至都已經走過了墓地,也沒有要止步的打算。偉民回頭看了看身后的碑群,茫然不解:不是已經到了嗎?他們怎么還一直往前走?難道夫人的墓地不在這里?

果然,他們最后來到了一片荒郊野地上,然而周圍空蕩蕩的,除了雜草以外什么都沒有。

“我們到了嗎?是不是在這里?”偉民四處張望道。

“可是這里什么都沒有,會不會是我們走錯了?”菲菲懷疑道。

“應該沒錯,我記得就在這附近,可能是被雜草蓋住了,我們分頭找找看。”景豪邊說邊到處找尋。

國軒順著叢生的雜草摸索前行,突然,他看到了石碑的一角,回頭朝他們喊去:“我好像找到了,你們快過來瞧瞧!”

等他們撥開墓前長了已有三尺多高的雜草,愛君瞥到了碑文的左下方刻著的幾個小字“曹振雄立”。

“沒錯,就是這里。”愛君欣慰地說。

“真的是這里嗎?夫人的墓冢怎么會選在這個又偏僻又荒涼的地方?”偉民不敢相信地問。

“這是我媽的墳塋,我怎么可能認錯?只是我沒想到這里的雜草已經長這么高,把石碑都給遮住了。看來我去法國這幾年,爸根本就沒有派人來打掃過。”愛君傷心道。

“愛君姐,快別難過了,我來幫你們把這兒都清理干凈。”偉民說干就干。

看到偉民如此熱心,愛君既感動又哀傷:爸,連一個外人都這么熱心,為什么你卻如此冷漠?

一陣忙碌過后,雜草已清理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離石碑挨得最近的那一堆。偉民走上前去,輕輕撥開雜草,待眼前已無障礙,碑銘赫然在目:王氏秋蘭之墓!

偉民心里暗驚,目不轉睛地盯著碑文,大為詫異!

“偉民,弄好了沒有?偉民……”景豪催問道。

“哦,就……就好了。”偉民神思恍惚地應聲道。

燒過冥紙、點完香燭、行了鞠躬禮后,偉民仍未從適才的驚愕中回過神來。

“媽,女兒回來看您了,您在天上可好?您要保佑我盡快找到弟弟,一家團圓。”愛君祈求道。

“伯母,天底下最悲痛的事情莫過于骨肉分離、手足失散,愿得您庇佑,我們能早日尋回令郎,聚享天倫。”國軒也在虔誠地說道。

偉民聽著他們的禱告,心里一陣酸楚。

祭祀完畢,偉民幫忙收拾東西,愛君仍久久地注視著墳塋,一臉愁容。

“表姐,我們該走了。”菲菲提示道。

“愛君,別這樣,伯母在天有靈,一定會保佑你心想事成的。”景豪安慰道。

“已經過了十七年,依舊沒有他的消息,到底還要等多久,我們才能找到他?”愛君深感世事渺茫。

“一定會找到的,說不定他也在找我們,只是時機未到才會無緣相聚,所以我們千萬不能放棄。”國軒鼓勵道。

“你說得對,我不能放棄,我們要堅持等到俊康回家的一天。”愛君重拾希望道。

偉民猛一抬頭,仿佛被雷電擊中一般,立時呆若木雞。

“就怕過了這么多年,俊康也長大了,他已經不再是嬰兒,就算我們見到他也未必認得出來。”菲菲無奈地說。

“說的也是,雖然我和俊康是親姐弟,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那時候我人在上海,而他在福州出事之后就失去了消息。”愛君遺憾道。

“這個我知道,我還聽我爸說舅舅他們也是在那之后才遷居上海的,可是你以前真的在福州住過嗎?”菲菲問。

“對啊,我們曹家原籍福建,舊時在福州還是個大戶人家,連祖宅也在那里。我最記得靠宅子后門有座小山,山上的風景很漂亮,我經常跟爸媽到山上去玩。只是它緊挨著懸崖,要是沒有大人陪同的話,小孩子在上面會很危險,隨時都有可能出事。”愛君憶起了童年的美好時光。

偉民突然想起他表哥出事的地點,跟愛君說的分毫不差,手里的籃子不由得掉在了地上。他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瘋狂地往墳山下跑去,不理會身后眾人的呼喚。

偉民在奔跑的同時,思緒逐漸把那些零散的只言片語串連在一起,組成了一條完整的線索:

剛出世就失散,還分開了十七年,那就代表孩子今年已經十七歲了。她和我各有一位同名同姓的母親,又有一個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弟弟,居然也取名叫俊康;她姓曹,和我本家一樣的姓氏,一樣的籍貫,一樣的祖宅,這一切……絕對不會是巧合!

偉民沿著公路一路狂奔,最后跑到一個車站里停了下來,卻與前來送行的江家三口不期而遇。

“偉民,你怎么會在這里?”淮岸看著滿頭汗珠的偉民,吃驚地問。

“我……”偉民氣喘吁吁,一時說不上話來。

經過調整,偉民的心情逐漸平復,便向他們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難怪那天我離開沈家的時候,看到他們家墻壁上掛著一幅照片,當時我就覺得眼熟,卻一時又想不起來,現在聽你這么一說我才有印象。”淮岸恍然大悟道。

“江叔叔,當初你只說過我的本家姓曹,可是你并沒有提過我還有一個姐姐,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偉民細問道。

“當年的事我只是略知一二,至于詳情均浩沒有多說,我也不清楚。不過,既然她能把你家的環境描述得絲毫不差,而且其他幾點也都跟你的情況吻合,應該沒什么可懷疑的。”淮岸判斷道。

“沒想到真相會來得這么突然,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偉民仍舊難以接受。

“我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更沒有想過會在這里遇見你,原來你一直住在沈家,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們?”淮岸心疼道。

“當時那種情況,我們要是見了面,后果只會更加嚴重,況且我在沈家有吃有住,日子也不算太難過。”偉民知足道。

“偉民,上次的事是我不對,自從你走了之后我每天都在懺悔,現在我外公、外婆他們已經回BJ了,今天我和爸媽就是來送他們上車的,你能不能跟我們回去?”學霖誠懇地說。

“學霖,我明白你的心意,我也承認自己當初的決定過于沖動,但是在沈家這段日子,阿福叔對我無微不至,他是我在上海唯一的至親,我好歹也叫過他一聲叔叔,怎么能舍他而去呢?”偉民婉拒道。

“偉民,你要是不想回去,我們也不會勉強你,但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潔萍尊重偉民的決定。

“我知道了。”偉民點頭道。

“沈家那邊我和學霖之前去過一次,我現在開車送你一程,上車吧。”淮岸說。

淮岸正要去拿車,就看見一輛黑色轎車迎面駛來,汽車停下后,從車里出來了四個年輕人。

“偉民,原來你跑來了這里,我們剛才找不到你,都快擔心死了!”愛君著急道。

“你究竟怎么回事?好好地你跑什么?”菲菲質問道。

“呃,我……”偉民一時心慌起來。

“哦,他跟我說了,那個墳山是他第一次去,他心里害怕,剛才好像還撞見鬼了,所以他才跑的。”學霖胡亂編了這么個理由搪塞。

“不是吧?這大白天的,哪來的鬼?你好歹也是個男生,沒想到這么膽小!”菲菲取笑道。

“那你現在有沒有好一點?”景豪關心地問。

“嗯,離開那個地方之后,我現在好多了。”偉民除了幫學霖圓謊,別無選擇。

“既然沒事,那我們就回去吧。”國軒說。

“幾位,我們都是偉民的親友,之前我和犬子也曾拜訪過沈家,以后偉民就拜托你們照顧了。”淮岸托付道。

“放心吧,我們保證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菲菲夸下海口道。

“還好意思說,我看他現在又瘦又黑的樣子,真懷疑你們家是不是有人虐待過他!”學霖一語中的。

“學霖,你少說兩句!”潔萍提醒兒子道。

“沒事,那我們先告辭了。”說完,國軒等人起程返家。

看著車子漸行漸遠,淮岸突然替偉民的將來擔憂:聽他的口氣,似乎并沒有要跟曹家相認的打算,均浩,你的遺愿能不能實現,就要看這孩子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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